清晨的空氣冷冽而鮮淨,有一層薄薄的曉霧浮沈在遠近,浮沈在斧陽河的河面,浮沈在碑石山下,迷迷蒙蒙的,瀝瀝的,似一片無聲的歎息,而這歎息,融合于淡淡的
白
中。
腳步有些跄踉,項真憋著一口氣跚跚獨行,身上的傷口是如此痛苦,但他仍得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他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萬一的疏忽便將造成終生的遺憾,而他不是這種喜歡造成遺憾的人,他還有很多事情未了,很多很多……
遠遠的,他已看見那片林子,那片他們在攻撲碑石山前曾經隱伏過的林子,林子遮掩住的側面,就是那塊窪地了,馬匹都藏在那塊窪地之中,只是,不曉得此刻還在不在?
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項真小心翼翼的朝林邊掩去,肩頭的那柄寬刃短劍他已經拔了下來,傷也用一塊袍襟草草包紮,殷紅的血早已
透了那塊袍襟,結成一片暗紫的痂塊,身上的三只純鋼傘骨他卻不敢貿然拔除,天曉得這幾只鬼玩意兒戳進多深,項真深恐拔下來會使他喘不動氣
靠近林子了,項真輕輕俯臥卞去,十分吃力的用手肘向前移動,于是,當他爬行到一叢蔓生的矮小雜樹之後,耳朵裏已聽到了隱隱的人語之聲!
咬咬牙,項真由雜樹的樹枝縫隙間往外瞧去,幾丈之外,果然正有七八個全身穿著大紅衫的壯漢在指手畫腳的談著話,他們持著一式的“兩刃斧”,頭紮一式的紅包中,一面說著一面往這邊行來。
舐舐幹裂的嘴,項真又仔細的朝別
搜尋,唔,林子裏還不只這幾個人,更遠的地方,在樹幹的遮掩
,時而可見人影晃動,有穿紅
的,也有穿黑衫的,他們像正在搜索什麼,但是,看情形卻不十分在意,行動大刺刺的東轉一下西彎一下,手中的兵刃隨隨便便的往草叢矮樹裏撥弄撩掃,一副血戰之後的勝利者姿態。
七八個紅大漢在項真臥隱著的矮樹之前途巡了幾次,其中一個生著雙鬥
眼的大漢伸了個懶腰,困乏的道:“折磨了一大晚上,都算搞得差不多了,他娘的,這些無雙派的小子倒是有種得緊,硬是一個個蠻幹到死……”
另一個面青白的漢子掂了掂手上的兩刃斧,打著哈哈道:“可不是,我們撲到那塊窪地裏,他們的馬兒拴在那兒,看馬的約有十來二十個,照面之下這些家夥吆喝著已排成了一列,我當時心裏還在奇怪他們在搞啥玩意?腦子還沒有轉過來,天爺,一陣鋼梭已飛了過來,前面的弟兄眨眨眼就躺下了一大片,好幾個還在地上痛得打滾,疤痞子也完蛋了,他卻幹脆,一只鋼梭透喉而過,一點罪也沒受,只是那模樣兒好生可怕……
鬥眼一陣哈哈,戲谑的道:“這敢情好,聽說他的那個姘頭馬寡婦一直對你不錯,可就礙著疤痞子不敢和你交往,這一下子你小子可以放開膽去敲門了……”
青白的臉上漲起一片通紅,這漢子“呸”了一聲,罵道:“少他滿口胡謅,疤痞子眼還沒有閉上……”
哼了一聲,另一個小麻子一晃兩刃斧,恨恨的道:“大清早就他一口葷腥,也不怕鬼來纏你們?林子後還躺著上百條屍骸,都是凶死的呐……”
鬥眼吐了口唾沫,道:“老子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犯得著你來擔那鳥心思?”
站在前面的一個大塊頭不耐煩的喝了一聲,罵道:“吵什麼?都他
子活膩味了?晚上攻殺的時候你們怎的沒有這大精神?頭兒叫咱們來搜索對方殘余,卻不是叫你們來鬥嘴的!”
小麻子下巴一伸,不服氣的道:“李頭目,山下的一批敵人已被黑手的弟兄和咱們的大頭領殺得人仰馬翻,潰散一空,看守馬匹的那幾個也被我們圍上去宰得一個不剩,哪還有什麼殘余可搜?完全是
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那狗熊似的大塊頭牛眼一瞪,怒道:“麻皮,你敢用腦袋擔保沒有漏網之魚?他的吃飯還會掉下飯粒兒,你就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人家一共不足六十個人,咱們與黑手
卻栽了兩百多,不知道臉紅還以爲有光彩哇?”
小麻子沒有再頂撞,卻小著聲音嘀咕:“他個老叫驢……”
大家都不吭聲了,大塊頭惡狠狠的朝每個人瞪了一眼,吼道:“走了,都瘟在這裏好看?”
七八個紅大漢跟在那名大塊頭之後,又懶洋洋的往前面行去,他們才走,又有兩批人搜了過來,同樣的在發著牢騒,毫無顧忌的彼此嘲谑談笑,他們只是在應付公事,做個樣兒,他們都以爲激戰已成過去,現在是擺場面耍大爺的時候了,他們卻不知道,一頭傷虎正隱伏于側,雖然那是一頭傷虎,嗯,卻也吃人的呢。
項真默默的伏著不動,從那幾個紅大漢的口裏,他已經大略明白了山下的戰況結果,無可置疑的,無雙派這次進襲碑石山黑手
老巢的行動已經完全失敗,縱然他們失敗得多麼轟轟烈烈,失敗得如何有代價,但卻總是敗了,而倒下去的人,自古以來便與悲涼結著不解之緣。
敗了,敗了,這場失敗,自然也包括了項真,雖然他已盡了力量挽回,他已發揮出最大的寡而敵衆精神,但結果卻仍然如是,灑的血,殘的命,在這時看來,又是何等虛迷與空幻!
靜靜的伏著,不知道再度過去了幾批人,林子裏終于靜了下來,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腳步的聲音,沒有衫擦過枝權的悉嗦聲與間或的鐵器撞響,甚至連鳥兒的嗚叫和蟲兒的卿吱聲也沒有,是這麼靜,靜得像一個露天的墳場。
又等待了一會……
項真用那柄短劍拄地,吃力的站了起來,現在,他已斷定林子裏再沒有敵人了,于是,他緩緩的移動腳步,向林的那一邊穿行過去。
走著,項真一面思洶湧,記挂著飛翼金木等人的安危,不知他們逃出了對方的追襲與截擊沒有?烈火金輪商先青等人俱皆有著一身高強的武力,該也不會如此輕易的便葬身火窟吧?還有十九飛星鹿望樸、展百揚、提堯等人……他們平昔極爲機警,又那麼充滿了生命力,他們都不是夭折之像,生命之火更不該熄滅得那麼快……
左腳踏著一段枯枝,“咔”的一聲輕響使項真悚然驚悟,他急忙往一棵樹後躲去,前面,即是林外的一片荒地了。
將面頰貼著瘰疬的樹皮,冰涼涼的,項真凝眸往前探視,前面,果然有上百具血淋淋的屍排列著,有穿紅
的,黑衫的,白袍的,但是,他們穿著的
裳盡管各異,卻皆相同的染著滿身血迹,清晨的空氣裏浮溢刺鼻的血腥味,這氣味是這般怪異,卻又這麼令人心中悸動,那些屍
靜靜的排列在一起,靜靜地,他們已經沒有仇恨,沒有思維,更沒有感觸,現在,他們是如此平和的躺在一起,平和得令人淒楚,方才的紅眼相向,方才的拼……
大煞手第27章 赤衫映林 仇上仇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