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到那陡斜而幽寂的亂石坡,在亂石坡的後面,依然是那座樹林子,只是,昔日來時,那座樹林子的枝葉尚是半禿的,如今,時值隆冬,林木的枝葉,早已凋零光了……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這兩句話用在這裏,可以說是最恰當不過,以前,項真、包要花,帶著君心怡和晏立夫婦,從青松山莊狼狽不堪的逃到了這裏,精疲力倦,加上滿身的創痕,滿肚子的仇恨,還有無可盡言的羞辱與懊惱,他們在這裏躲避著青松山莊的追騎,躲避敵人的血手,又在這裏碰上了無雙派的人馬,更演變成異日大河鎮及如意府的一場震天之戰……現在,一切俱已過去,皆幻煙雲消散,而他們卻在毀滅著青松山莊之後,反過來成爲追殺青松山莊余孽的戰勝者,世道真是無常啊,而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俗語說:“十年風輪流轉”,如今,用不了十年,甚至用不了一年,風,卻已完全變異了……
他們三個人是在一番搜尋之後,隨著群雜亂的腳印子追過來的,其實,他們多少也賭了點運氣在內,因爲他們出了青松山莊之後,發現雪地上到都是淩亂的腳印,而且,這些腳印子更是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根本就摸不清腳印子的主要是誰,在他們費了一些折騰之後,也可以說是本能的一種記憶的引使,使項真與包要花在帶著幾分不自覺中追向了這裏——以前,他們逃出青松山莊時所經的路線!
曾有一個懷疑存在項真的腦子裏,他懷疑奚槐及他手下們所逃的秘道,可能便是昔日奚嫔指引他及包要花、君心怡、晏立夫婦等人走的同一條秘道,因此,項真在離開青松山莊以後,中間也曾領著包要花與西門朝午前往那個秘道的出口去堪察過——他依稀尚可記憶那條秘道的出口位置,他們終于找到了,秘道出口是暴露的,顯示出自這裏逃走的那些人們是如何惶亂,在那裏,他們同樣發現了許多奔向各個不同方向腳印,而且,早已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影來了,于是,便如前所說,項真等三個人就開始恁了幾分本能的記憶,與直的反應下所選擇的追蹤路線——到了這裏,那片亂石坡前。
一拐一拐的跟在後面,包要花火氣沖天的嘴裏咕噜:“我他個二天大娘,跑得我上氣接不及下氣,可恨這條又不聽使喚……若是捉到了那幾個王八羔子,看我怎麼整治他們……”
抹了汗,西門朝午疲乏的道:“這一趟可也夠累人的……我們三個加在一起又沒有一個還稱得上是囫囵人,大夥都挂了彩,的,正主兒卻又連鬼影子也不見……好可恨!”
吐了口唾沫,包要花目光四掃,怪叫道:“公子爺,腳印子一出樹林就稀疏了,你瞧瞧,石坡上更少,而且隔了老還才偶然看見一支,莫不成他們全飛了?”
西門朝午跟著觀察,點頭道:“不錯,林子外的腳印比較疏,石坡上更少了……”
站了下來,項真有些吃力的擡頭望石坡上打量著,半晌,他道:“這沒有什麼奇怪。”
包要花急道:“你說說道理看,爲什麼不奇怪?”
平靜的一笑,項真道:“樹林這邊的地面比較堅實,而且坡下有不少岩石堆集分布著,石坡上,更到都是高低不平的嵯峨山石了……”
包要花愕然道:“這算什麼解釋?”
旁邊,西門朝午恍然道:“是了,林子這邊的地面比較堅實,積雪薄,踏上去的腳印淺,容易掩蓋,而且有岩石分布,可以借石尖墊腳,石坡上,突出的石頭更多,墊起腳來更方便,是以留下的腳印少得多……”
頓了頓,西門朝午道:“你看,石坡上的岩石積雪積得少,又零零碎碎的,根本難得留下腳印,除了石隙間或較平坦的地方偶而留下一兩支……”
笑笑,項真道:“懂了吧,老包?”
包要花老臉一紅,讪讪的道:“其實,這根本算不上是道理,什麼人想一想也可以明白……”
一抿,項真道:“可惜的是,最明顯簡易的事,也有些人不肯用腦筋去想,還有些人,你不點破,他就永不會明白,給他點破了,他才會說:啊!好簡單。”
眉毛倏豎,包要花怪叫道:“你在指著和尚罵禿驢,小子看我與你算帳!”
搖搖手,項真道:“我們歇會兒吧,留著力氣好追人,老包,別在這裏發幹威。”
西門朝午先找著塊平坦的大石塊坐下,連上面一層薄薄的積也不掃除,龇牙咧嘴便躺了下去。
“說得是,項兄,我可真得歇一陣子,唉!又乏又累又饑又渴,還加上這一身傷,痛得我連心都麻了……”
扶著自己的一條大,包要花也小心翼翼的坐下,他苦著臉道:“誰他還是整皮好肉來?我還不照樣渾身傷?略略一動,便他二子痛到骨縫裏去了。”
嘿嘿一笑,西門朝午道:“包兄,你能挨哪……”
包要花“呸”了一聲,道:“我能挨個鳥毛!哪個不是肉做的?他一刀砍下去,誰還能兩樣?都是皮破血流,就差掉下淚來……”
吃吃笑了,項真道:“想不到我們的包‘叫’花也裝熊扮歪了,老包,我倒要問你,怎麼在宰殺那邵德和吳大軍的時候,你一點痛苦的樣子也沒有?活蹦亂跳的,行動還俐落得很?”
呵了口氣在手上,包要花開顔笑道:“那時候嘛?那時候全心全意都在報仇泄恨上了,根本就顧不得痛,也忘了痛啦!”
西門朝午同意的道:“不錯,我也有過這種經驗,還有,在危急的時候也往往可以忘掉身上的傷痛,譬如說,我現在躺在這裏,渾身如裂,又酸又痛,起都要起不來了,但如突然有一把刀對著我的腦殼砍來,我就會不顧一切,拼命閃開,而且,動作之快,恐怕比我平常時還進一步!”
一龇黃板牙,包要花道:“所以說,當家的,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只有公子爺小白臉是他的狗熊!”
挺著背脊坐在一塊岩石上,項真淡淡的笑著道:“你現在有精神了?老包,等下開始翻山越嶺的時候,你可不能裝歪,不能喊累,英雄就要擺出英雄的架勢來!”
一聽還要番山越嶺,明知是預料中事,包要花也不由心口一緊,他幹笑兩聲,嘴裏硬道:“當然,我怕什麼?只要你小子能挺,我,呢,也就更能挺!”
轉動著頸子,項真笑道:“但顧如此了。”
豁然笑了起來,西門朝午道:“大家都不用嘴硬,依我看哪,我們三個人全弄得渾身帶傷,精疲力竭,等會再追起人來,只怕一個不比一個強,大夥兒都有得受的……”
項真笑笑,那抹笑容卻是深沈又幽渺的,好像他沒有把眼前的艱苦放在心上,好像他任什麼全看得微不足道了,他是那麼平靜,那麼閑散,周身浮漾著一種極致的淡漠韻息,蒼白的面龐,也宛似籠在一層古怪而迷潦的……
大煞手第80章 寒地蹑敵 舊時景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