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北風急勁。
天氣越來越冷了,但許不醉和胡無法都不覺得寒冷。
因爲他們是同道中人,都是喝酒如喝的酒徒。
許不醉看來不像個輕功甚佳之人,但胡無法用盡全力,能一直跟在他的背後。
莊耀本來要爲他們引路的,但他輕功較差,不到一刻間工夫,就已不見了許、胡兩人的蹤影。
所以,他只好折回去,卻不料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
可是,許不醉和胡無法都不知道。
這時候,這兩個滿身酒氣,但眼光比獵鷹還更銳利的酒徒,正向魏家莊那邊直奔過去。
據莊耀說,這魏家莊已落入神通教手裏,莊主“金翼蜻蜓”魏淵,在半個月前死在雷金錢的豹刀之下!
魏淵在江湖上,名氣並不響亮,但爲人卻極重信諾,也極有義氣。
當許不醉聽見這消息之際,立時哈哈一笑。他這一笑並不是因爲高興,而是因爲憤怒。
有些人在憤怒的時候,就會大笑一場,然後才慢慢的發作。
而這種人,往往都是城府深沈之輩。
但許不醉並非城府深沈的人,他這樣笑,只是想掩飾內心的悲憤。
許不醉的朋友不多,那並不是因爲他選擇朋友的態度嚴格苛刻,而是他平時根本懶得去和別人打交道。
但魏淵認識許不醉,已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魏淵還是沒有忘記許不醉,每當許不醉生日那一天,他都會身抱著兩缸酒,四只烤鴨來跟他大醉一場。
二十年來,每次醉倒的都是魏淵,因爲他平時根本就不喝酒。
他也統計過,在這二十年之內,他總共醉過二十一次。
除了許不醉生日之外,他只是在新婚燕爾那一晚,才喝醉過一次。
魏家莊的牌匾仍然高高懸挂著,院子門前的兩座石獅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半點改變。
但門外的形勢,卻已大大的不同了。
魏淵雖然富甲一方,但卻是個十分隨和的人,他不喜歡擺架子,也不喜歡賣弄排場,所以,在魏家莊門外,通常都沒有特別派人看守著的。
但這時候,在院子大門之外,卻至少有五六十人站成了兩排,個個神情嚴肅凝立不動,就像是如臨大敵一樣。
胡無法嘿嘿一笑,道:“好大的氣派。”
許不醉回頭望了他一眼,道:“秋們本來是要找雲淡來的,但現在卻找到雷金錢的地頭上了。”
胡無法道:“既來之,則安之。”
許不醉道:“不是安之,是殺之!”
“殺之,殺得了嗎?”
“若殺不了他,誓不爲人!”
兩人來到了莊院門前,但覺四周殺氣森森,五六十雙目光都同時集中在他們的身上。
院子大門,本來一直都是緊閉著的,但兩人一到,大門立刻就打了開來。
一個身形魁偉,飾華麗的大漢越門而出,來到了許、胡兩人面前。
這大漢向兩人拱了拱手,朗聲道:“來者何人,請通姓名。”
許不醉冷冷道:“你怎麼不先說出自己的名字?”
這大漢聽了,似是略呆一呆,才道:“在下魏不名,魏莊主是我堂兄。”
許不醉道:“魏莊主很好吧?”
魏不名道:“他當然很好。”
許不醉道:“他葬在那裏?”
魏不名一怔,繼而冷哼一聲道:“你是何人,何出此言毒咒本莊莊主?”
許不醉冷冷道:“不要再耍花樣了,魏淵已死,你到底是誰?”語聲甫落,突然右腕一抖,一支鋼梭有如閃電般射向魏不名咽喉。
他這一下出手勢子之快,實在是難以言喻,魏不名連看也沒看清楚,咽喉已給鋼梭抵住。
魏不名頓時臉鐵青,叫道:“你……你這是幹什麼?”
許不醉徐徐說道:“快叫雷金錢滾出來!”
“雷金錢?雷金錢是誰?”魏不名顫聲道:“這裏是魏家莊,又何來雷金錢這麼一個人?”
許不醉冷冷道:“少裝蒜,我已查得一清二楚,魏淵已給你們神通教的狗崽子害死了!”
“誰說我死了?”大門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一聽見這聲音,許不醉陡地呆住。
他認得,這是魏淵的聲音。
“老魏,你還活著?”許不醉長長的吸了口氣,驚喜地叫喊著。
但也就在這時,魏不名的身形突然在他面前急迅地矮了下去。
許不醉忽然發覺不對頭了。
那不是因爲魏不名的舉動,而是因爲他在這刹那之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魏淵從八年前開始,立誓永遠不在許不醉面前說“我”這一個字。
“我”這一個字,在每個人的說話中,通常都占著很重要的位置。
在八年前的一個晚上,那天正是許不醉的生日。
魏淵照例喝得七葷八素,他平時說話不多,但只要有五七分酒意,他就會開始口若懸河,說個滔滔不絕。
但那一天,許不醉心情很不好,來的若不是魏淵,只怕早已給他一腳踢出大門之外。
可是魏淵不知道,他還以爲每個人在生日的時候,心情都必定會很開朗的。
尤其是等到魏淵喝了半缸女兒紅之後,就更加看不出許不醉心情到底如何了。
當晚,魏淵大談練武之道,他道:“我師父在二十九年前,給我的師母打碎了鼻梁,我問師父何以不招架,我師父說:‘我當時喝醉了,所以連閃避的功夫也使不出來。’接著,我問我師父,練武之道最重要的是什麼,我師父說……”
“我請你馬上閉上你的嘴!”許不醉忽然吼叫起來,道:“什麼我師母我師父,又我當時我問我師父的,短短幾句話就說了幾十個‘我’字,真是煩死我也!”
魏淵一怔,道:“你不喜歡我說這個‘我’字嗎?”
許不醉冷哼一聲,道:“你知道就好了。”
魏淵苦笑道:“但我……但愚兄實在從來都不知道。”
許不醉道:“你現在知道,也不算是太遲!”
魏淵忙道:“好,愚兄發誓,在你面前,從此不再說那一個字,倘若說了,天誅地滅,永不超生。”
許不醉哈哈大笑,道:“醉話,醉話!統統都是醉話,連發誓也是醉得一蹋糊塗的。”
但魏淵卻一本正經地道:“愚兄既發了這個毒誓,就一定不會反悔。”
八年了,魏淵每次遇見許不醉,都絕口不提這個“我”字。
不論在清醒或者在酩酊大醉的時候,魏淵都能夠遵守誓言,再也不說這個“我”字。
每當許不醉想起這件事,都會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他又再聽見魏淵的聲音了。
“誰說我死了?”這五個字,分明是魏淵的聲音。
但這句話最大的破綻,卻在中間那一個“我”字。
許不醉比誰都更了解魏淵,魏淵是絕不會忘記八年前的誓言的。
單是這一個字,許不醉就斷定這聲音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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