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夕把這塊手絹,收入袖中,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又驚又喜,暗忖:“江雪勤,你好大的膽子,你莫非忘了,你已是有丈夫的人了,這種事讓別人知道那還得了?”
可是轉念一想,這多年來,自己朝思暮想,甚至于夢寐之中,所念者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的論斷,把“心”視作各種感,亦只此一人,素日只愁難得一見玉人芳容,相思成疾,難得有此機會,如何再能錯過?
這麼一想他心中又是一動,那緊緊皺著的雙眉,也慢慢松開了,同時也由不住笑了。
隔轎的申屠雷見狀,也忍不住問道:“大哥!是怎麼一回事呀?信上寫些什麼?”
照夕臉一紅,本想說一個謊,可是申屠雷那雙眸子,卻似能看透他的心意似的,直直地盯視著他,使他到口的謊話竟是說不出來。,只是尴尬地看著申屠雷,讷讷不能成言,申屠雷不由傻笑了一下道:“怎麼?大哥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照夕臉不禁又是一紅,他本不擅撒謊,再爲申屠雷這麼一激,不由窘笑了笑道:“我的事怎會瞞著你?只請不要見笑……再說這件事……”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抽中的那塊小手帕掏出來,遞于申屠雷,遂苦笑了一下道:“你看這姑娘不是胡鬧麼?”
申屠雷接過了那方小手帕,見是白絲細綢,四周圍還繡著藍邊,不由笑道:“好精致的玩藝兒!”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這方小手帕打了開來,細細地看著上面用黑炭寫的字,頓時他就怔住了。照夕一直注意地看著他,這時見狀,只以爲申屠雷定會義正詞嚴規勸一番,誰知道申屠雷卻是重重地往上拍了一下道:“怎麼樣,我一看就知道這位姑娘還是對你舊情難忘,你看可不是!”
照夕苦笑了一下,輕聲道:“這話此時也不便談,等回去我們再說好不好?”
申屠雷含笑點了點頭,說話之間,這兩乘小轎子,已出了西單牌樓,照夕正要催他們擡快一點,卻見身前轎夫一連打了兩個噴啶,他這一開頭不要緊,那擡申屠雷的兩個轎夫也跟著打了起來,一時此起彼落,連轎子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照夕不由皺眉笑道:
“你們這是怎麼了?怪不得今兒個出大太陽呢!”
那轎夫聞言,不由回頭笑道:“公子您老可別糟塌我們,實在……實在……”
他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照夕見他講話之時,竟是眼淚直流,鼻涕也不停地滴流著;而且滿臉倦容,像是疲憊不堪的模樣,不由一驚道:“咦!你怎麼了?”
申屠雷這時也叫道:“大哥!你看這轎夫,不也是一樣麼?”
照夕再一注視,果然四個轎夫,都差不多,滿臉死灰之,一個個都在打著哈欠,照夕不由怒叱道:“你們是怎麼了?昨天都沒睡覺是不是?”
那轎夫回過頭來,哭喪著臉說:“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們哥幾個是犯了瘾了!”
照夕怔道:“犯了瘾了?犯什麼瘾?”
那轎夫流著淚,吞吞吐吐地苦笑道:“是煙瘾,公子你行行好,叫我們抽兩口就好了!”
照夕聞言真是又怒又憐,因想到自從外的毛子,輸入了這種東西之後,中
人受這種東西的害。可是太大了,一般人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莫不嗜之如命,弄得人人鸠面鵲首,面如紙灰。尤其病發時,這種涕淚縱橫之態,令人望之生憐,他腦中不禁憤憤地想道:“林則徐爲了禁煙,竟發配到新疆去了,看來再找像林則徐這樣的好官可就難了!”
他腦子裏這麼想著,可忘了那轎夫的話了。那轎夫卻停下了轎子,申屠雷的那擡轎子也停了,四個轎夫,竟自由轎座之後,弄出了一杆煙槍,往旁邊草堆裏一倒,拿出一個蛋殼作煙燈,四個人七手八腳,一會兒就弄成了,輪替著吸了起來,看起來真是其味無窮。
管照夕見狀,不由長歎了一聲,只好在轎子裏皺著眉等著,四人各自吸了幾口,已算過了瘾,這才呼嘯著,收起了煙槍,把轎子擡了起來。
這一擡起來,可就和先前大不同了,其快如風,其平如,前後呼應著,叫一聲:“換肩”,小轎同時舉起,把重點由左肩移向右肩,轎中人並不覺絲毫搖動,遂又聞一聲“上坡”、“下坡”,小轎仍是平穩如前,十分舒適,照夕本是一肚子不高興,倒也不好發作了。
一盞茶工夫,已擡到了家門,申屠雷下了轎,微微一笑道:“總算到了,我也不進去了!”
照夕忙道:“你不進去坐一坐麼?”
申屠雷搖了搖頭,又眯著眼睛一笑,拍了照夕一下肩膀道:“大哥,今天晚上……咳!咳!”
照夕不由俊臉一紅,斥道:“你不要亂說,我去不去還不一定呢!”
申屠雷微微笑道:“哪能不去?只是……”
他說著笑了笑,又拱了一下手,就轉身而去了,照夕目送著他走遠之後,才歎了一口氣,徑自往門內行去。說也奇怪,他本來沈重的心情,現在似乎也松快多了;可是他仍然是緊緊地皺著雙眉。
他回到了房中,把帽子下來,呆呆地往椅子上一坐,心裏想著今天所遇見的事情,真是令自己難以相信,他想到了那楚少秋,禁不住劍眉一挑,星目放光,掄拳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
可是當他轉念一想到江雪勤,那怒氣卻漸漸平下了,她那凝波也似的一雙大眼睛,亭亭玉立的身材……尤其是含情脈脈的對自己一瞥……
“啊!雪勤……”
他低低地這麼叫了一聲,由不住臉又一陣紅,接著他站起了身子,苦笑了一下道:
“我真是快瘋了,莫非沒有她,我就活不成了麼?”
可是馬上一個反應給他道:“她仍是愛你的!你豈能如此無情!”
照夕來回走了一轉,他推開窗,看著西天那一片金紅的雲彩,正有無數的燕子飛來飛去,呢喃之聲不絕于耳,窗下的新菊,已有幾枝開了,意識到秋天是來了;而人們總是在這個季節裏,引起傷感的!
他感慨的又歎了一聲,心中繼續道:“不論她是否還愛我,我卻是不能再理她了,因爲她已是人家的人了!”
想到此,他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氣憤,于是他把心一狠,就決心不再想這些問題了!
可是一個人有時候,是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的,就像是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一樣的道理。
他仍然蕩漾著雪勤窈窕的影子,久久不能去懷,他看見牆上的那口長劍,他才恍然的怔了一下,不由得低下了頭道了一聲慚愧。暗想著當初那雁先生傳自己絕技和贈自己劍,原意是想我能立一番名業,卻想不到自己甫來北京沒有幾天,竟自患上相思病。如今病雖然已好了,可是仍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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