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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蒼之龍》(2)

蕭逸作品

  定了一會,和尚才冷冷地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好厲害的‘按臍’功夫,幸會幸會。”

  右手打了個問訊,也算是見面之禮,身子一晃,就此落身牆外。

  宮先生也自無趣,料不到這個阿難和尚如此厲害,竟是小看了他,一時間心裏悻悻,大大改了以往對廟裏和尚的輕視之心。

  卻是那一面,老方丈“好戲出場”,熱鬧得緊!

  這位先生的架子好大。

  在外面的板凳上枯坐了好一陣子,猶不見傳話接見,少蒼老和尚卻是好修養,只把串黃玉念珠在手裏來回把玩,嘴裏念念不絕像是在念經。

  這間佛堂,最是安靜,如今卻成了對方貴人先生的睡房,門外紅木條凳上,長時地都坐著個人,隨時聽候著裏面的差遣,規矩好大好大,斷非一般俗客商家模樣……

  老和尚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裏,由不住又自低低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真個盤算不出對方主人到底是幹什麼的?——珠寶商人?一個珠寶商人能有這麼大的派頭、排場?萬萬難以令人置信。

  佛堂珠簾“嘩啦!”一聲卷起,葉先生滿面春風由裏面走出來。

  “我家相公有請,老師父可以進去了!”

  “阿——彌——陀——佛——”

  老和尚欠身站起,剛要邁步,卻爲葉先生橫身攔住:“老師父——”

  “施主……”

  “老師父,”葉先生臉se微窘,含笑說道:“我家相公平素養尊chu優,被人奉承慣了,一向說話托大,回頭說話……”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十笑道:“施主不必關照,這個老衲知道,一切無妨……”

  葉先生點頭道:“老師父深明大ti,實在難得,你是出家人,跳出紅塵之外,大可兔去俗禮,回頭相見,就不必跪拜了。”

  老和尚登時一愣,接著頌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什麼“跪不跪拜?”壓根兒他就不曾想過。哪來的這許多規矩?葉先生這麼說,他只是聽來好笑。

  葉先生還要說什麼,珠簾卷起,一個瘦長留有黑胡子的中年漢子,自內探頭道:“和尚快進去了,相公等久了!”

  少蒼老方丈唱了聲“阿彌陀佛”,便自啓步進入,坐在紅板凳上的年輕聽從,慌不疊爲他撩起來簾子,老和尚雙手合十,向著葉先生略一欠身,便自邁入。

  裏面的擺設變了。

  原先的三尊佛像都用大幔子遮了起來,檀木香案挪到了中間,成了對方的書案。

  那一面錦帳半曳,黃綢覆面,布置了好大好闊氣的一張睡榻,佛殿的幾張紅木太師椅,都挪了進來,布置成一個如意待客擺設圖式。顯然是老和尚以前所不曾見過的……

  因爲地方夠寬敞,便在睡榻與書案、客座之間特置了一層幔簾,裏外兩層,間以輕紗,被一個如意玉鈎輕輕勾起,看起來頓呈無比雅致、氣勢。

  主人諸葛相公,正在寫字,老和尚進來,他擡頭看了一眼,仍然低頭寫他的字。

  老方丈輕輕頌了聲:“阿——彌——陀——佛——”待將說話,後面跟進來的葉先生卻沖著他,擺了擺手,叫他不要出聲兒。

  老和尚便只得住口不言,心裏大是納悶。臉上故示輕松地做出了一片笑容。

  乘此機會,倒要打量一下這位先生,到底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個頭兒不高不矮,膚se不白不黃,看上去倒似有點金紅那樣的顔se。相書上有所謂“滿臉飛金”,大概就是這般氣se了,只是眼前的這位,器宇容或不凡,卻顯示著一種難以比擬的孤高,年紀不大,不過是三十來歲的一個青年,眼神裏卻透露著極其深執的沈郁與堅毅,黑而濃的眉毛,也同時下少年人一般意氣風發,卻是直貫于眉心間的一道直紋,使他看起來老成而持重,總似抑壓著一種沖動、苦悶什麼的……

  好特殊奇怪的一種氣質。

  老和尚平素善于相人,這一霎,當他注目于眼前青年人時,不知怎地,心裏有一種強力的震撼,特別是當對方青年向自己投以目光時,那種感覺尤甚。

  “阿——彌——陀——佛”

  以老和尚平素之養xing修心,這一霎亦不免心裏大是起伏,竟然顯示著幾分難以自持,不自覺地再一次頌起了佛號。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冗長的佛號聲音,使得對方青年不覺仰首一笑。

  “老和尚你這是幹什麼?念個沒完沒了的?”接著擱下了手裏的筆:“得!送你一幅字,寫好了!”

  老和尚愣一楞,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旁的葉先生已道:“還不趕緊謝過?跪下磕頭?”

  老和尚一欠腰,雙手合十,又是一聲佛號,逗得對方青年哈哈大笑道:“又來了,又來了,和尚不用多禮,過來瞧瞧我寫的可好?”

  少蒼老方丈正爲著“跪下磕頭”這碼子事心裏別扭,對方青年這麼一來,卻合了他的心意,嘴裏應了一聲,直趨而前。

  不經意那個留著黑胡子的中年瘦長漢子卻自邊側搶先一步,站在了青年身邊。

  一gu無名力道,傳自中年漢子,氣勢饒是可觀,竟使得老和尚急慾欺進的身子爲之一挫。

  很顯然,這意思是要老和尚的身子不要太靠近了。

  老和尚自幼從佛,七歲練功,練的是“童子功”,由于一輩子童身,功力極是可觀。卻是眼前這個中年瘦高漢子,功力更不含糊。

  行家出手,剃刀過首。

  雖是不著形相的輕輕一觸,老和尚亦是肚裏有數,單掌直豎,頌了聲:“阿彌陀佛一——”沖著當前留有黑須瘦高漢子微微一笑,便自定下了身子。隨即向著桌上的那幅字看去。

  鵝黃se的宣紙上,落著四個大字:

  “滌我憂心”。

  沒有上款,下款四個小字,卻是“聽蟬閣主”,字迹雖不甚工整,卻有氣勢。

  老和尚又是一聲佛號,一連說了幾個“好”字。

  “老衲拜受了,”老和尚銀眉頻眨,擡頭看向青年笑道:“這聽蟬閣主,想是施主的別名雅號了?”

  青年莞爾一笑:“你這麼說亦無不可,在你這廟裏住,天天聽蟬,哪裏也懶得動……要是沒有這點道行還真住不下去,來吧,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坐下聊聊吧!”

  賓主便自在如意太師椅上落座。

  自有一青yi侍者奉上香茗。青年向一旁侍立的葉先生道:“把程先生新給我刻的那方印給蓋上,另外把我收的那幅觀音大士繡像一並賜給廟裏,算是給老和尚的見面禮吧!”

  葉先生應了一聲:“是……”便自聽差行事。

  近看對方青年,同字臉相,通天鼻梁,雙顴高聳,直貫耳根,惜乎眉心低窪,氣se不開,有如群山競聳間的一片盆谷,此一不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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