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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龍蛇》第1章 初曆風雨

雲中嶽作品

  大明嘉靖三十二年春正,山西地境大雪紛飛,已看不見黃se的原野,只見白茫茫一片銀se世界,人獸絕迹,冰封了的大地和積滿冰位雪花的樹林,散落在莽莽荒原上。

  午牌時分,平陽府方向,十六匹健馬向南狂奔,雪花被鐵蹄濺起,像是白se的煙塵。馬上的騎士皆穿了全副冬裝,皮風帽、羔皮祆、棉夾褲、半統馬靴,只露出一雙眼睛。每個人都帶了刀劍,鞍後有馬包,是趕長途的人,冒著漫天風雪,向南狂馳。

  看光景,很可能是來自平陽府的急足,正帶著十萬火急的信息南下。

  可是,他們的穿章打扮,卻與本地人完全不同,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們的身份十分特殊,既非官差,亦非平民,更不是江湖混混,到有點像土匪強盜。

  這些年來,大明皇朝盛極而衰,有點像是病入膏肓,日薄崦嵫,氣數將盡的征兆。

  東南,倭寇肆虐海疆,如火如荼,烽煙萬裏。

  西北,元朝余孽俺答長驅直入,直透邊牆(長城),深入王畿(京師),chuchu寇影,隆冬季節仍入牆大肆燒殺。

  朝廷中,大學士嚴嵩賣官粥爵,殘殺忠臣義士,權傾天下,人神共憤,父子狼狽爲jian,天下洶洶。

  皇帝老爺呢?他在向那些道教蛆蟲學仙,再就是向那些忠心耿耿的官吏開刀,殺他們的頭,抄他們的家。

  整個山西地境,幾乎盜賊如毛,遍地狼煙,民不聊生,百姓小民十室九空。

  因此,這十六位騎士身上的yi著,足以說明他們不是本地人。至于邊牆附近的官兵,他們已整整半年未領到薪饷,身上的軍yi有三年沒換,比當地的百姓小民,似乎更爲悲慘。當然有些官兵不同,已被chu死的大將軍仇鸾的賣guo爪牙們,比撻子更凶殘,見了鞑子就跑,見了平民就jian婬擄掠,這些人當然極爲惬意。

  還有三裏地,便是翼河渡口。泥濘的官道南面,三匹健馬迎面馳來,馬是好馬,渾身棗紅,十分神駿。馬上的騎士,與這一面的十六騎士,幾乎相同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這三位仁兄穿的是老羊皮外祆

  雙方逐漸接近,十六騎士的第一人突然高舉馬鞭,發出一聲吆喝,坐騎漸慢,終于徐徐勒住缰。

  南面的三騎士聽到了吆喝,急馳的健馬也慢下來了。來至切近,第一名騎士飛躍下馬,避至道旁行禮道:“小的張彪,奉命北上迎接羅爺,有急報面呈,不知羅爺虎駕何在?”

  爲首的騎士高踞鞍橋,神氣地反問:“你們是南京陳爺派來的人麼?”

  “是的。”張彪恭敬地答。

  “羅爺不久將到,在下是先行人員。王小狗來了麼?”

  “他們走得慢,今晚要在侯馬鎮打尖。”

  “羅爺從京師來,在娘子關耽擱了幾天,想不到王小狗居然來得這麼快,他一個文弱書生,風雪還沒將他累倒,怪事。”

  “王小狗身邊,有兩個家夥很難纏,沿途替他張羅,所以一路能通行無阻。”張彪欠著身子說。

  “那兩個家夥是什麼人?”

  “是壽州楊家湖的楊家昆仲,他倆是武林中聲譽甚隆的名武師。”

  “呸!什麼名武師?江湖亡命而已。我派人禀報羅爺,你們帶我們往回走,到前面去找下手的地方,無論如何,不能讓王小狗到平陽投文。走,上馬。”

  張彪應喏一聲,上馬兜轉馬頭說:“小的領路。”

  侯馬鎮,位于曲沃縣西南三十裏,距翼河渡口不足兩裏,名雖是鎮,只有五十余戶人家,小得可憐,冷冷清清,雖是位于山西南部的繁榮地帶,仍然人煙稀少,破敗不堪,既不是宿頭,也沒有驿站。

  接近鎮口,張彪放緩坐騎,用馬鞭向前一指說:“這兒就是侯馬鎮。按行程,王小狗一行五人,今晚趕不到曲沃,只能趕到這兒投宿。”

  騎士首領搖搖頭說:“不能在村鎮下手,以免暴露咱們的身份。”

  “南面十裏左右,有一chu地名叫做板泉坡,地塹棋布,蒼松蔽日……”

  “走!到板泉坡先看看再說。”

  “好,小的領路。”

  爲首的騎士向身後的兩名騎士叫:“李雁、梁雄,你兩人留在鎮中,迎接羅爺,說我們在前面板泉坡找下手的地方。同時,別忘了禀明楊家湖楊家兄弟的事。”

  說完,驅馬前沖。

  嚴冬季節,大雪紛飛,鎮中家家閉戶,似乎是一座死鎮,要不是每一家的煙囪都在冒煙,便會令人覺得確是一座被人禍天災摧毀了的村鎮。

  李雁和梁雄兩位騎士。都是三十余歲的壯年大漢。李雁生得滿臉橫肉,暴眼朝天鼻。加上一張流露著三分邪氣的鲶魚嘴,長相令人不敢恭維。

  他牽著坐騎,到了第一座房屋的屋檐下,摘掉皮風帽,向同伴說:“梁兄,咱們且先找個地方暖暖身子。”

  梁雄也摘掉風帽,一面拍落身上的雪花,一面說:“坐騎留在外面,羅爺便會找到我們的。”

  這泣仁兄的長相,並不中看。尖嘴短腮,臉上無肉,生了一雙鬥ji眼,鷹勾鼻,臉se帶青,正是所謂yin險狡猾的人物。

  李雁將缰交給梁雄,說道:“也好;但咱們可不能讓羅爺找.惹起他的火來,咱們吃不消得兜著走。反正還得個把時辰他們方能趕來,聽到蹄聲再出來瞧瞧還來得及,我先進去找些吃的。”

  他用靴子撥開阻路的雪花,掄馬鞭便抽,“叭叭叭”三聲暴響,抽在木門上響聲震耳,叫道:“裏面有人麼,開門。”

  從他的口氣和用馬鞭抽門的舉動看來,這位仁兄就不是個好東西,至少在教養方面大有問題。

  梁雄將坐騎拴在門側的柳樹上,扭頭叫:“李兄別忘了叫他們暖幾斤好酒來。”

  “自然,山西的汾酒大大的有名,這一帶怎能沒有酒?咱們目前正經過酒鄉哩!”

  李雁咽著口shui說。

  木門吱呀呀向內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娃娃手掀著老暖簾,伸出小腦袋笑著道:“咦!好大的雪。是大叔打門麼?”

  小娃娃生得眉清目秀,一雙大眼亮晶晶,臉上紅樸樸,泛著健康的se彩。身材結實,像一頭小犢。上身是薄薄的青棉襖,下身是燈籠夾褲,腳下穿虎頭布鞋。他似乎不伯生,盯著李雁無邪地微笑。

  李雁毫不客氣地跨入門中,不悅地說:“廢話!不是太爺打門還有誰?見你的鬼!”

  小娃娃眉頭一皺,正待發話廳內有人叫:“我兒,什麼人來了?”

  “是兩位陌生的大叔。”小娃娃答。

  李雁已掀簾而入,梁雄亦到了門外。

  廳堂窄小,但收拾得纖塵不染,簡單,樸實、正面是一蛐歲寒三友的中堂,兩壁是立幅,不論字與畫,皆是上乘之作,落款皆寫的是:平陽柴瑞。

  從任何角度看,這間宅子的主人,毫不像侯馬鎮的農家,倒有不少書香味。

  小娃娃對李雁的惡劣態度,似乎不甚計較,掩上門放下暖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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