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回到旅館以後的情形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波洛對自己的失誤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痛心疾首、怨氣沖天的樣子叫我暗暗吃驚。他在房間裏邁著大步走個不停,用他所知道的一切英文和法文的罵人話來咒罵他自己,對我的勸慰充耳不聞。
“這就是太自私的好結果,我受到懲罰了,是的,我受到懲罰了——我,赫爾克裏·波洛!我太自以爲是了。”
“別,別這麼說。”我想寬慰他一下。
“可誰會想到,誰能夠想到,那家夥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我自以爲防範已經十分周密,還以爲是萬無一失,並且我還警告了那個罪犯——”
“警告了罪犯?”
“是的。我到亮相,還顯示出我已經有所懷疑的模樣。我認爲這一來他不敢再動殺人的念頭了,因爲危險之大足以令一切歹徒不敢輕舉妄動。我在小
周圍設了無形的警戒線,不料被他當成了兒戲!膽子多大,算得多准——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殺了人?盡管我們百倍提防,罪犯還是得逞了!”
“但他並沒有達到目的。”我提醒他。
“只是僥幸而已。對我來說全都一樣。一個人的命被奪去了,黑斯廷斯。你說,誰的
命不值錢?”
“當然,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從另一方面看,你所說的也是事實。可是只有更糟,十倍地糟!因爲那個凶手決不會就此罷手的,這就意味著要犧牲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兩條了。”
“只要有你在,就不會是兩條!”我說得很有把握。
他停下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謝謝你,我的朋友,謝謝你對老朋友還有信心!你給了我新的勇氣。赫爾克裏·波洛決不會再失敗的。再不會有誰慘遭橫死了。我將糾正我的錯誤,因爲肯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在我通常百無一失的思考之鏈上看來缺了某一環。我要重起爐竈,是的,一切從頭來起。這一次——我不會失敗!”
“你現在還認爲尼克的生命朝不保夕嗎?”
“我的朋友,這就是我把她送到休養所去的原因呀。”
“這麼說,並不是因爲受了刺激……”
“刺激!哈!要讓一個人從受到的刺激裏恢複過來並不需要送到休養所去,在家裏一樣可以恢複的。要知道住休養所並不是一件值得羨慕的事。地板上鋪著綠的油氈,護士們對著你的飯食議論不休,還怨聲載道地抱怨那些洗不完的被單。啊,送尼克到那兒去是爲了安全,僅僅是爲了她的安全。醫生答應了我的要求,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沒有誰,我的朋友,甚至連她最
密無間的
友都得不到許可去探望巴克利小
。只有你我兩人有這個權利,其他的人將被告知這是大夫的吩咐,這是個很合適的借口,沒有誰會抗議的。”
“是啊,”我說,“只不過——”
“不過什麼,黑斯廷斯?”
“只不過不能永遠這麼下去呀。”
“說得對。但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喘口氣的余地了。你想必已經意識到我們的主要任務已經改變了吧?”
“變成什麼了?”
“過去我們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尼克。現在則簡單多了,變成一個你我非常熟悉的任務了,就是捕捉凶手。”
“你把這叫作‘簡單得多’嗎?”
“當然簡單啰。我曾經說過,凶手在作案的時候也就是在留名題姓。現在那家夥已經作了案了。”
“你認爲,”我猶豫了一下說,“你認爲那位警官說得不對?他說是瘋子幹的,一個嗜殺成的神經錯亂者。”
“現在我更相信不是這麼回事。”
“你認爲……”
波洛接著我的話嚴肅地往下說:
“凶手是尼克社交圈子裏的人。是的,我的朋友,我是這樣想的。”
“但剛才,哦,現在該說昨天晚上了,這種可能卻不存在。我們都在一起,而且——”
他打斷我的話說:
“你能發誓說決沒有一個人離開過峭壁邊的我們那一群人嗎?難道你能起誓說你了解每個人自始至終的位置和行爲嗎?”
我被他的話打動了,慢慢說道:
“不,這個我倒說不准。天很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走動。我見到過賴斯太太、拉紮勒斯、你、克羅夫特、維斯,但並不是一直都看得見。”
波洛點點頭。
“正確得很。凶殺只是幾分鍾的事。兩個姑娘進屋去了。凶手趁人不備溜過去躲在草地中央那棵無花果樹後邊。尼克·巴克利——他當然看錯了——從屋裏走出來,走過那棵樹的時候他連開三槍——”
“三槍?”我叫了起來。
“是的,他看不真切,怕打不准。我們從屍上找到三
傷口。”
“這太冒險了,不是嗎?”
“並不比開一槍更冒險。毛瑟手槍響聲不大,很像焰火開花的爆裂聲,所以一下子融合到焰火聲中去了。”
“你找到那枝手槍沒有?”我問。
“沒有,黑斯廷斯。但我覺得有足夠的理由認爲此案與外人無關。這一點我們是一致同意的,即,尼克的手槍被竊,只是爲了殺死尼克之後可以造成自殺的假象。”
“是的。”
“只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還裝得出什麼自殺的假象呢?凶手知道這樣做已經騙不了人了。事實上,我們所掌握的是些什麼他全都明白。那麼,藏著凶器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思忖著,覺得他的推論很有道理。
“那麼你認爲他會怎樣理那枝手槍呢?”
波洛聳了聳肩,說:
“這倒難說。但大海近在咫尺,手一揮,那手槍不就銷形匿迹了嗎?當然不一定是這樣,可要是我是那家夥,就會這樣理它的。”
他說話的語氣是如此肯定,就像他已眼看見了似的。我不由得一怔。
“你想當時他有沒有立即發覺殺錯了人?”
“他當時肯定沒有發覺。”波洛沈地說,“哼,發覺後他可要不那麼愉快地發一陣子昏啦。既要掩飾自己的大失所望,又要裝得若無其事,這可需要一點天才。”
這時我想起女傭人埃倫的反常表現,就對波洛說了。他聽了大感興趣。
“死的是馬吉叫她感到意外,是這樣嗎?”
“何止意外,簡直可以說是大驚失哩。”
“這倒怪了。謀殺本身不叫她吃驚,死的是馬吉倒使她大驚失!啊,這很值得研究一番。她是什麼人,這個埃倫?她那麼安詳冷靜,從頭到腳一派可敬的英
風度,會是她?”
他不說下去了。
“回憶一下以前發生的那幾件事,”我說,“就會發現凶手應該是個男人。把那塊石頭憾松並推下懸崖可是要用點力氣的。”
“這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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