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庭如同我所預言的一樣結束了,應警方的要求延期再召開。
我們都很高興前一天晚上醫院來的好消息,喬瑟芬的傷勢比原先擔心的輕多了,她很快就會複原。目前,葛瑞先生說,她不許接見任何訪客──甚至她母也不行。
“尤其是她的母不能見,”蘇菲亞喃喃對我說。“我對葛瑞醫生特別強調,無論如何,他知道母
是什麼樣子的。”
我一定顯得有點懷疑,因爲蘇菲亞突然問說:
“怎麼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哦──當然做母的──”
“我很高興你還有一些好的舊觀念,查理。不過你還不太知道我母能做出什麼來,她也是禁不住,不過卻勢必會有一場大戲,而戲劇化的場面對任何頭部受傷正在休息的人來說都是不好的。”
“你真是面面俱到,可不是嗎,我的可人兒。”
“哦,如今爺爺去世了,總得有人動動頭腦,擔當思考的工作。”
我邊思索邊看著她,我看出了老裏奧奈茲並沒有看走眼,他的責任已經卸落在蘇菲亞肩頭。調查庭之後,蓋斯奇爾陪我們一起回到山形牆三連屋。他清清喉嚨,裝模作樣地說:
“有一件事我有責任向你們大家宣告。”
爲了這個目的,一家人都聚集在瑪格達的客廳裏。這個時候我倒有點幕後人的愉快感覺,我已經事先知道蓋斯奇爾要說些什麼。
我作好准備,准備觀察一下每一個人的反應。
蓋斯奇爾說來簡要、冷淡,屏棄一切個人的感受和困惱不悅。他先宣讀一下亞瑞士泰德·裏奧奈茲的信,然後是遺囑本身。
在一旁觀察非常有趣,我只希望我的目光能同時觸及每一個人。
我不太注意布蘭達和羅侖斯,這份遺囑關于布蘭達的條款不變,我主要注意觀察羅傑和菲力浦,再來是瑪格達和克裏夢西。
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們全都表現得非常好。
菲力浦的雙緊抿,他的漂亮的頭部往後仰靠在他坐著的高椅背上。他沒有說話。
相反的,瑪格達在蓋斯奇爾先生宣告完畢之後,馬上就滔滔不絕地大聲開口講話,她的聲音掩蓋過他那細弱的聲調,就象一般湧起,淹沒了一條小河。
“蘇菲亞愛的──多麼異常……多麼傳奇……想不到老甜心竟然這麼狡猾,這麼詭詐──就像一個
愛的老頑童一樣。他不信任我們嗎?他想過我們會生氣嗎?他好象從沒特別喜歡過蘇菲亞。不過,真的,這真是最傳奇不過的事了。”
突然,瑪格達輕快地跳了起來,舞一般地滑向蘇菲亞,飛快地給她行了個非常高雅的宮廷禮。
“蘇菲亞夫人,您一文不名、窮途潦倒的老母求您施舍施舍。”她的聲音裝出一副哭訴的純正倫敦腔。“施舍我們一個銅板吧,我
愛的,您的老
想要去看電影。”
她的手彎曲成鉗狀,緊急地捏了蘇菲亞一把。
菲力浦動也沒動,雙僵硬地說:
“拜托,瑪格達,沒有必要在那裏裝小醜。”
“噢,可是,羅傑,”瑪格達叫了起來,突然轉向羅傑。“可憐的羅傑,老甜心正打算要伸出援手,然後,在他能這樣做之前,死了,而現在羅傑什麼都沒分到。蘇菲亞,”她緊急地轉向蘇菲亞,“你非得幫幫羅傑不可。”
“不,”克裏夢西說。她向前移了一步,她的臉上露出抗議的表情,“不要,什麼都不要。”
羅傑象一只友善的大熊,搖搖晃晃地走向蘇菲亞。
他熱情地握住她雙手。
“我一毛錢也不想要,我愛的女孩。一旦這件事澄清──或是平息之後,看來這比較有可能──那麼克裏夢西和我就馬上要到西印度群島去,過著簡單的生活。如果我走投無路,我會向一家之主請求——”他對她動人地露齒一笑——“但是在這之前,我一毛錢也不想要。我是個非常單純的人,真的,我
愛的──你問問克裏夢西就知道了。”
一個意外的聲音入。是艾迪絲·哈薇蘭的聲音。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說。“但是你得注意一下這是件什麼樣的事情。如果你破産了,羅傑,然後偷偷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接受蘇菲亞伸出的援手,那麼會爲蘇菲亞招來很多不懷好意的閑言閑語。”
“別人的閑言閑語又有什麼關系?”克裏夢西不屑地問道。
“我們知道,對你來說是沒有什麼關系,克裏夢西,”艾迪絲·哈薇蘭尖銳地說:“但是蘇菲亞可還要在這裏做人。她是個頭腦好、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我毫不懷疑亞瑞士泰德選她來執掌家裏的財富是選對了人──盡管在我們英人的觀念裏,略過了你們兩個還在世的兒子,好象怪怪的──但是我認爲如果讓別人閑言閑語說她貪婪,那是非常不幸的事──眼看著羅傑破産而不幫助他。”
羅傑走向他姨,他伸出雙臂環抱著她。
“艾迪絲姨,”他說。“你是個可人兒——而且是個頑固的鬥士,但是你不了解。克裏夢西和我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還有我們不想要的是什麼!”
克裏夢西瘦削的雙頰上突然各自出現一點紅暈,站在那裏,氣沖沖地面對他們。
“你們,”她說,“沒有一個人了解羅傑。你們一向都不了解!我不認爲他們會了解!來吧,羅傑。”
他們離開了客廳,蓋斯奇爾開始清清喉嚨,整理他的文件。他的臉上是深深不以爲然的表情,他非常不喜歡剛才的那一幕,這是顯而易見的。
我的眼光終于落在蘇菲亞本人身上。她挺直地站在壁爐旁,姿態美妙,她的下巴突出,她的眼神堅定。她剛剛繼承了一大筆財富,但是我最大的感想是,突然之間,她變得多麼孤單,在她和她家人之間,興起了一道障礙。今後,她將與他們隔離開來,我想她已經知道而且面對這個事實。老裏奧奈茲把一個重擔放在她肩頭上──他知道,她自己也知道。他深信她的肩頭堅強得足以擔起這個重任,但是就在此刻,我爲她感到一種不可言喻的難過。
到目前爲止,她還沒說過半句話──她確實是沒有說話的機會,但是現在她很快就要被逼開口。在她家人的溫情之下,我已經能感覺到一種潛在的敵意,甚至在瑪格達的優雅表演之中,我想,也帶有一種微妙的敵意,而且還有其他尚未浮現的暗流存在。
蓋斯奇爾先生清喉嚨的聲音化爲精確、慎重的言辭。
“容我向你說聲恭喜,蘇菲亞,”他說。“你是個非常有錢的女人。我不該給你任何──呃──輕率的意見。我可以預付給你一些現錢支付目前的用度。如果你願意討論進一步的安排,我樂于盡我所能提供你最佳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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