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白衣怪01、古怪的來客上一小節]耐不住了,就是這樣平淡無奇的案子,他也打算去嘗試一下?或是他的神經上已發生了什麼變征,他的話竟是“言不由衷”?
霍桑深深地吐了一口煙,旋轉頭來向我說話。
“包朗,你的神經委實太麻木了——你想,一個知識階級而又于領袖地位的大學生,居然會得跳舞,居然會得跟舞女戀愛,居然會得和人爭風,又居然會得開槍打死他的戀人!在我們這個時代,竟有這種種現象,你說不值得注意?
我才明白他剛才的警報,原是因著他的牢騒而發作的,我卻誤會到別方面去。
我因答道:“你原來說到教育方面去了。這確是一種最壞的現象。現在我們的家,正在艱難困苦沒發可危的時期,而教育界中除了最少數外,大部分都在那享樂、
漫,和頹廢等等的惡勢力籠罩之下。莫怪人家公然說我們的教育已經破産了。
霍桑又冷冷地反問我道:“如此,你想這個問題不是有嚴重注意的價值嗎?報紙上幾乎天天戴著這種新聞,有些人也許還要加些‘風流香豔’的考語呢!”他嘴裏噴出了一口散亂的煙霧。
我不禁歎了一口氣,應道:“這種現象若不是根本改造,盡足以亡滅種有余——一”
我說到這裏,忽覺霍桑的身子突的站直,他的頭迅速地旋轉去,目光瞧著空門。我也不由的不住口,跟著他的目光瞧去。
室門開了,霍桑的舊仆施桂已走進來,手中執著一張名片,正要通報有客,但那來客已緊跟在施桂的背後,不等霍桑的邀請,早已冒失地跨進了門口。
那來客的模樣,很有引人注目的特點、他的年齡似乎在四五十之間,一句卻不容易斷定,身材五英尺左右,比霍桑低一個頭光景。他面部上有三種特異之點:一副凸片的金絲眼鏡,顯見他的近視程度很深,罩住了一雙狹縫的小眼,鏡框上面,有兩條黑稀疏的眉毛。第二種異點,就是他的高聳的鼻子,尖端上似略略有些鈎形。第三,他的厚赤的嘴
,驟然間瞧見,也不能不引人注意。他蒼白
的瘦臉上的皺紋,無疑地是被一層雪花膏掩護著,雖然怎樣顯豁,可是仍掩不過我的眼光。他的額發也已到了開始禿落的時期,不過他利用了潤發油的膏抹,還足以薄薄地遮蓋著他的頭皮。他身上穿一件白印度綢長衫,燙得筆挺,背部卻已帶些變形。足上一雙紗鞋,也是時式的淺圓口。他進門的時候,那頂重價的巴拿馬草帽,本已拿在手中,這時向我們二人微微點了點頭,又把手中一塊白巾在額角上抹了幾抹——不,那動作恰像婦女們撲粉似地按了幾按。接著他重新把帽子戴上了。
“哪一位是霍先生?”
霍桑將施桂交給他的名片瞧了一瞧,也照樣微微點一點頭,隨手把煙尾丟進了煙灰盆。
“兄弟就是。裘先生,請坐。”
我早也站了起來,走到霍桑旁邊,霍桑便順手把那名片給我。那名片上印著“裘日升”三字,左下角上,還有一行“直隸河間”的籍貫。我把那名片翻轉來時,另有兩行小字“現寓上海喬家浜九號;南市電話三o三二o”。我暗忖現在直隸的省名,早已改爲河北,他卻還是用著這廢名片子,未免近于頑固。
霍桑給我介紹道:“這位是包朗先生,他是個小說作家,也是我的多年老伴。”
那裘日升回過臉來,向我點一點頭,我也照樣答了一個禮。
我們坐定以後,我見那來客的狀態,有些兒瑟縮不安,好似他心中抱著什麼重大的疑難問題。他坐的那只沙發,面積原不算小,但他很節儉似地只坐在椅子的一邊,所占的不到三分之一。他的雙眉緊皺,臉上也帶著一種恐怖而憂疑的神氣。當施桂送冰給他的時候,他一接到手,連忙立起身來,把杯子回放在施桂的茶盤中。
他搖著手道:“我不喝冷。”
霍桑斜著眼光,很有意地向他瞧了一瞧,答道:“那麼,請吸一支煙。”
施桂還來不及取書桌上的煙罐,來客又第二次搖手拒絕。
“對不起,我也不會吸煙。”
我總覺得這來客有些古怪,一時又揣摩不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這時施桂既已退出,室中忽靜寂起來。霍桑把煙尾丟了,身子湊向前些,正要問他的來意。他忽搶先發問。
“霍先生,你的公費怎樣計算?”
我覺得這一句話不免要使霍桑失望。他自從探案以來,難得和人家計較酬報,現在案情還沒有談,卻先談這問題,一定要使他感到掃興。這料想果真中的。霍桑的角上忽露出一種輕視的微笑,旋轉頭來向我說話。“包朗,你怎不早給我像書畫家一般地定一個潤例?我以爲你應當把鍾點計算,每小時五百元至五千元。你想這數目不算得怎麼貴吧?”
那裘日升似乎微微一震。他的兩片粗厚的嘴,也張得很大,如果用一個胡桃技進去,包管可以“通行無阻”。我覺得事情有些弄僵了,我不能不從中轉圓。
我因說道:“裘先生,霍先生並沒有規定的公費,而且也從不計較的。他給人家偵查案子,完全是爲著工作的興味,和給這不平的社會盡些保障公道的責任,所以大部分的案子都是完全義務,甚至自掏腰包——
那裘日升忽改變了先前的面容,接嘴道:“唉,若能免費,那真是感激不盡!
霍桑也冷冷地口道:“不過我不是一律免費的,譬如你的姨太太跟人跑了,如果叫我偵查,我若肯答應的話,那當然不能不講一講代價。”“不,不,我並沒有姨太太,連大太太都沒有;更沒跟人逃走的事。我眼前的事情卻是一件——裘日升的話忽而頓住了。因爲這時候霍桑又拿起蒲扇來揮著,他的眼光正瞧著窗口上挂著的白紗簾,顯著一種不理不睬的態度,莫怪裘日升的疑遲停頓。我明知霍桑看見了這來客忘卻年齡的“半老徐爺”式的打扮,顯然已有厭憎的表示,那人劈頭的一句問句,更加增添了他的不快,因此,他才有這種冷淡的態度。不過他正苦閑得不耐,這個古怪的來客,說不定懷著什麼古怪的事情,要是就此決裂,也未免可惜。我說道:“裘先生,我們不必談什麼廢話,你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
裘日升便旋過臉來,向我答道:“唉,這件事說起了還使我寒凜凜的——這幾天我害怕極了。前天和昨夜裏我簡直不曾睡著。我沒法可想,才來請教霍先生的。”
這幾句話稍微發生了些力量。霍桑冷淡的態度也改變了些。他旋轉頭來,雖還不即開口,他的眼光中,卻已顯露出一種注意的詢問神氣。
我乘機道:“那麼,你的事件什麼質?”
“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有什麼人,或是鬼,或是妖怪,暗中要謀害我。那真是害怕煞人哪!若使有人一槍把我打死,倒也罷了。可是這件事詭奇幽秘,使我再也忍受不住。前天昨天我已害了兩天熱病。如果再來一下,我說不定會發癡!
我見裘日升的臉上頓時從雪花膏的掩護層裏透出了白,額角上也分泌出一粒粒的冷汗。他的坐的姿態越發局促不安了,幾乎要從椅邊上瀉下來,仿佛我和霍桑兩個人都變做了吃人的妖怪魔鬼,他直逼至此,才現出這種恐怖狀態。這模樣也引起了霍桑的同情。他坐直了些身子,緩緩搖著蒲扇,發出一種比較和婉的聲音,請裘日升說明他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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