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哥審堡到莫塔拉,得從四十號公路向東走,經由布洛斯、烏裏斯罕到永科平。到了之後換到歐鐵三號線開到伍迪斯霍,再改上五十號公路經過托肯及瓦茲特納,最後才到莫塔拉。全程約一百六十五英裏,但這天早上竟只用了去艾柏格三個半小時的時間。
他們早上五點半出發,當時天剛亮。雨洗淨的街道上只有垃圾車在載貨,賣報的在分報紙和一兩個巡街警員。艾柏格和馬丁·貝克兩人開口說話以前,車子已經飛馳好幾十英裏了。他們通過辛多斯後,艾柏格清清喉嚨說:
“你真的認爲是在那裏發生的?人那麼多的船艙裏?”
“不然在哪?”
“有些人就在隔一道牆的艙房裏,才不過離她幾英寸。”
“是隔艙。”
“你說什麼?”
“是船艙夾板,不是牆。”
“噢。”艾柏格說。
過了六英裏,貝克說:
“其他人靠得這麼近,他一定得先防止她尖叫。”
“那怎麼可能?他一定已經……在她房裏很長一段時間了。”
馬丁·貝克沒回答。兩人都想到小船艙裏,那種少見的擁擠景象,也都沒法克製開始去想像那個畫面。兩人都經曆過那種無助的感覺,是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愉快。他們從口袋裏掏出煙來靜靜地抽著。
到了烏裏斯罕時他說:
“她是死了之後,或者說是失去意識後才受到重傷,驗屍報告上提到這一點。”
艾柏格點點頭,不必說也知道,驗屍報告上這種說法,讓他們覺得好過一些。
到永科平時,他們找了家餐飲店喝了杯咖啡。這不是平常貝克喜歡的口味,但至少能提神。
到了格洛納,過去幾個小時他們一直索繞于心的事,終于由艾柏格說了:
“我們不知道她是誰。”
“沒錯。”
馬丁·貝克仍然看著外面那片朦胧卻優美的景。
“我們不知道她的身份,我是說……”
他沈默了。
“我懂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對吧?她怎麼過日子、她的行爲模式、她交什麼朋友等等的。”
“對啊!”
這些都是問題,防波堤上那女人是有個名字、有住址和職業,但就這麼多……
“你想派出去的那些小夥子會發現什麼嗎?”
“總要抱點希望。”
艾柏格很快地看他一眼。他們其實不需要什麼驚人的發現,那些小夥子的報告,只要和他們的假設——a7艙房是命案現場——不相抵觸就好了。那個林肯市來的女人登過船後,“黛安娜號”已經又在運河上來回二十四趟了;也就是說,船艙裏至少已經清理過二十四次了。那些單、毛巾和一些日常用品已經洗了又洗,而且完全和其他艙房的混在一起了。還有,羅絲安娜·麥格羅之後,那房間至少又住過三四十個人,這些人也都留下一些指紋什麼的。
“我們還沒看到目擊證人的口供。”艾柏格說。
“對。”
同船八十五個人,其中一個應該有罪,其他人是可能的目擊證人,每個人都在這個迷宮似的拼圖裏占有一小塊。他們分布在四大洲,光找出他們住就已經是天大的工程,他想都不敢想,還要從他們口中取得證詞,從各地搜集口供並把它們讀完。
“還有羅絲安娜·麥格羅的詳細資料。”艾柏格補一句。
“沒錯。”馬丁·貝克說。
過了一會兒,貝克說:
“我想只有一個辦法。”
“找那個老美?”
“是的。”
“他叫什麼名字?”
“卡夫卡。”
“奇怪的名字。他能勝任嗎?”
貝克想起幾天前的那次電話交談,對話真夠荒唐的,他不禁露出好幾天來的第一次笑容。
“很難說。”他回答。
在瓦茲特納到莫塔拉的半途中,馬丁·貝克有點自言自語地說:
“皮箱、服、盥洗用具、牙刷、她買的紀念品、護照、錢和旅行支票……”艾柏格的手把方向盤抓得更緊了。
“我會把整條運河查一遍。”他說,“先查伯倫夏特到港口這段,然後是伯倫東半部。閘也包含在內,但是……”
“維特恩湖?”
“是的。我們在那裏幾乎查不到什麼,伯倫也可能如此——如果挖泥船已經把東西都倒在那裏的話。有時我做夢都會夢到那個該死的設備,然後在午夜喃喃詛咒著醒來。我老婆以爲我瘋了,唉,可憐哪!”
他邊說邊把車停在警察局前面。
馬丁·貝克很快瞥了他一眼,心中閃過嫉妒、難以置信和尊敬種種複雜的情緒。
十分鍾後,艾柏格穿著製服像平常一樣坐在他的桌前和沖洗店通電話。這當中,拉森走進來,和馬丁·貝克握握手,似乎有疑問似地揚起眉毛,艾柏格趕忙挂了電話。
“墊和毯子上有一些血漬,實際的數字是十四點,他們正在分析。”
如果沒發現這些血迹,想證明a7艙房是犯罪現場就很困難了。
警察長似乎沒注意他們松一口氣的模樣。他們無言的溝通純粹靠頻率感應,這他還不懂。他再次揚起眉毛說:
“就這樣而已嗎?”
“還有些指紋。”艾柏格說,“但所剩不多,他們清理得相當幹淨。”
“檢察官已經出發過來了。”拉森說。
“歡迎之至。”艾柏格回答。
馬丁·貝克搭五點二十分的火車離開,途經莫耳比,所以要花四個半小時。他一路上都在准備回信給美那邊,到達斯德哥爾摩時剛好完成草稿。雖然他不十分滿意這份草稿,但也只能這樣了。爲了節省時間,他搭計程車到尼可拉警局,借了一間筆錄室就開始打字。當他檢讀這份打好的信時,聽到了不遠
的爭吵和咒罵聲,還有一位警官說:“別緊張,孩子們,放輕松點。”
這麼久以來他頭一次回憶起當巡邏員的日子,還有每次周六晚上收工時,他感受到那種厭煩的感覺。
十一點十五分他站在伐沙街的郵筒前,筒蓋關上時發出“砰”的一聲。
他在毛毛雨中向南走,一路上經過大陸旅館和一些又新又高聳的購物中心。在搭上向下通往地鐵的扶梯時,他想道:這個仍屬陌生的卡夫卡,不知道能否讀懂這封信的內容。
貝克非常疲倦,所以一上了地鐵就睡著了,反正他不到終點不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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