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林志成——三十六歲。
楊彩玉——其妻,三十二歲。
匡 複——彩玉的前夫,三十四歲。
葆 珍——其女,十二歲。
黃家楣——亭子間房客,二十八歲。
桂 芬——其妻,二十四歲。
黃 父——五十八歲。
施小寶——前樓房客,二十七八歲。
小天津——她的情夫,三十歲左右。
趙振宇——竈披間房客,四十八歲。
其 妻——四十二歲。
阿 香——其女,五歲。
阿 牛——其子,十三歲。
李陵碑——閣樓房客,五十四歲。
其 他——換舊貨者,賣菜者,包飯作夥計等。
布 景 三幕同一場所。
時 間 一九三七年四月,黃梅時節的一日間。
〔上海東區習見的“弄堂房子”,橫斷面。右側是開著的後門,從這兒可以望見在弄內來往的人物。接著是竈披間,前面是自來龍頭,和
門汀砌成的
鬥,竈披間上方是亭子間的窗,窗開著,窗口稍下是馬口鐵做成的傾斜的雨庇,這樣,下雨的日子女人們也可以在
鬥左右洗
淘米,亭子間窗口挂著淘籮,蒸架……和已洗未幹的小孩尿布。竈披間向左,是上樓去的扶梯,勾配很急,樓梯的邊上的中間已經踏成圓角,最下的一兩檔已經用木板補過。樓梯的平臺,靠右是進亭子間的房門,平臺上斜挂著一張五支光的電燈,燈罩已經破了一半。平臺向左,可以看見上前樓去的扶手。樓梯左側,用白木薄板隔成的“後間”,不開燈的時候,裏面
暗得看不出任何的東西。再左隔著一層板就是“客堂間”,狹長的玻璃窗平門。最左是小天井,和前門的一半,天井和後門天井一樣地搭著馬口鐵皮的雨庇,下面胡亂地堆著一些破舊的家具、小煤爐、板桌等等。這一樓一底的屋子一共住著五家。客堂間是二房東林志成一家,竈披間是小學教員趙振宇的房間,透過窗和門,可以看見和窗口成直角地搭著一張鐵
,窗口是一張八仙桌,桌子對面是一架小行軍
,門內裏方的壁上是壁櫥、筷籠等等,進門
是碎磚墊高了的煤爐、鍋子、食具……。失了業的洋行職員黃家楣住在亭子樓上,樓梯平臺上放著一只火油爐子,這就是他們燒飯的地方。前樓只住著施小寶一個,她不開“火倉”,午飯夜飯都吃包飯。看不見的閣樓住著一個年老的報販,常常酗酒,有一點變態,因爲他老是愛哼《李陵碑》裏面的“盼
兒,不由人……”的詞句,所以大家就拿“李陵碑”當作了他的名字。
〔客堂間是二房東住的地方,陳設比較整齊,從一張寫字臺和現在已經改作櫥用了的一口玻璃書櫥看來,可以知道林志成過去也許還是個“動筆頭”的知識階級。
〔這是一個郁悶得使人不舒服的黃梅時節。從開幕到終場,細雨始終不曾停過。雨大的時候丁冬的可以聽到檐漏的聲音,但是說不定一分鍾之後,又會透出不爽朗的太陽。空氣很重,這種低氣壓也就影響了這些住戶們的心境。從他們的舉動談話裏面,都可以知道他們一樣地都很憂郁,焦躁,急,……所以有一點很小的機會,就會爆發出必要以上的積憤。
〔上午八點以前,天在下雨,室內很暗,楊彩玉正在收拾房間和已吃過了早餐的碗盞,葆珍獨自向著桌子,按著一只玩具用的桌上小鋼琴,眼睛熱心地望著桌上的書本,嘴裏低聲地唱著。
〔後門口,趙振宇的妻子正在門邊買小菜,阿香擠在身邊。趙振宇戴著眼鏡,熱心地在看報,阿牛收拾著書包,預備去上學。
〔弄堂前後賣物與喧噪之聲不絕。
葆 珍 (唱著)“……可是我問你:販來一匹布,賺得幾毛幾?……(調子不對,重新唱過)……可是我問你:販來一匹布,賺得幾毛幾?要知他們得了你的錢,立刻變成槍彈子……”
楊彩玉 葆珍!時候不早啦!
葆 珍 (撅一撅嘴,不理會)“……要知他們得了你的錢,立刻變成槍彈子,一顆顆,一顆顆,……將來都是打在你的心坎裏……”
楊彩玉 跟你說,時候不早啦!
葆 珍 我還沒有唱會呐,今天放了學,要去教人的。……
楊彩玉 自己不會,還教人?(從上拎起一件
服)
服
了也不好好地挂起來,往
上一扔,十二歲啦,自己的身
管不周全,還想教別人,做什麼“小先生”!
葆 珍 (將書本收拾)這件要洗啦!
楊彩玉 洗,你倒很方便,這樣的下雨天,洗了也不會幹。(將服挂起)
葆 珍 (跑過去很快地除下來,往洗了臉的臉中一扔)穿不幹淨的
服,不衛生!
楊彩玉 (又好笑又生氣)我不知道,要你說!(端了面盆到天井裏去)葆 珍 (收拾了書包)阿牛!(拎了書包往竈披間走)
趙 妻 (聲)賣就賣,不賣拉倒!(狠狠地提著菜籃進來)
〔賣菜的手裏數著銅板,好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擠進門來,拼命地說。
賣菜的 照你說,兩個半銅板一兩,也差三個銅板呐,連籃一斤二兩,除了七兩的籃,十一兩,二百七十五……
趙 妻 誰說七兩?(將籃裏的茭白猛地覆在地上,用秤秤著空籃)我說八兩半……
賣菜的 (上前一步瞧著她的秤)嗳嗳,嗳,你瞧……
趙 妻 (做了一做秤的樣子,就算數了,向裏面走)賣就賣,不賣拿去!
賣菜的 好啦好啦,添兩個銅板……
趙 妻 (回身摸袋,故意遲疑,好容易將兩個銅板交給賣菜的,當賣菜的挑起篰正要走的時候,她就很快地從他的篰裏面拿了一支茭白)添一支!
賣菜的 (情急)這怎麼行?……
〔趙妻狠命地將門關上,阿香幫著將身子頂住。
趙 妻 你這賣菜的頂不爽快!(回頭來自言自語地)下了這十天半個月的雨,簡直連青菜茭白也買不起了!
賣菜的 (聲)喂喂……(推了幾下門,也只得罷了,拖長了嗓子)嗳……茭白喽白菜——
〔趙振宇望妻子看了一眼,露出微笑,很快地又將眼光移向報紙上。
葆 珍 (大聲地)阿牛,昨天教你的歌學會了?
阿 牛 (從竈披間伸出頭來)不准你叫,你得叫我趙琛!
葆 珍 (故意地)偏叫,阿牛,阿牛,牛——
阿 牛 你真的叫?
葆 珍 你不是屬牛嗎?
阿 牛 那我也叫!叫你阿拖,拖油……
葆 珍 (急了)趙琛!
阿 牛 哈哈哈……(回進去拿書包)
〔楊彩玉正提了菜籃出來,葆珍撅起了小嘴,對她母瞪了一眼。楊彩玉 什麼?你——
葆 珍 (指著阿牛)阿牛,他又說啦,叫我——
楊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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