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綴網勞蛛

第3小節
許地山作品

  [續綴網勞蛛上一小節]睛略略睜開,像要對她說什麼,只是說不出。她指著肩膀示意,妥娘才看見一把小刀cha在她肩上。妥娘的手便即酥軟,周身發抖,待要扶她,也沒有氣力了。她含淚對著主婦說:“容我去請醫生罷。”

  “史……史……”妥娘知道她是要請史夫人來,便回答說:“好,我也去請史夫人來。”她教團哥看門,自己雇一輛車找救星去了。

  醫生把尚潔扶到chuang上,慢慢施行手術,趕到史夫人來時,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啦。醫生對史夫人說:“長孫夫人的傷不甚要緊,保養一兩個星期便可複元。幸而那刀從肩胛骨外面tuo出來,沒有傷到肺葉——那兩個創口是不要緊的。”

  醫生辭去以後,史夫人便坐在chuang沿用法子安慰她。這時,尚潔的精神稍微恢複,就對她的知交說:“我不能多說話,只求你把底下那個受傷的人先送到公醫院去,其余的,待我好了再給你說。……唉,我的嫂子,我現在不能離開你,你這幾天得和我同在一塊兒住。”

  史夫人一進門就不明白底下爲什麼躺著一個受傷的男子。妥娘去時,也沒有對她詳細地說。她看見尚潔這個樣子,又不便往下問。但尚潔的穎悟xing從不會被刀所傷,她早明白史夫人猜不透這個悶葫蘆,就說:“我現在沒有氣力給你細說,你可以向妥娘打聽去。就要速速去辦,若是他回來,便要害了他的xing命。”

  史夫人照她所吩咐的去做,回來,就陪著她在房裏,沒有回家。那四歲的女孩佩荷更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是啼啼笑笑,過她的平安日子。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在她病中默默地過去。她也漸次複元了。她想許久沒有到園裏去,就央求史夫人扶著她慢慢走出來。她們穿過那晚上談話的柳蔭,來到園邊一個小亭下,就歇在那裏。她們坐的地方滿開了玫瑰,那清靜溫香的景se委實可以消滅一切憂悶和病害。

  “我已忘了我們這裏有這麼些好花,待一會,可以折幾枝帶回屋裏。”

  “你且歇歇,我爲你選擇幾枝罷。”史夫人說時,便起來折花。尚潔見她腳下有一朵很大的花,就指著說:“你看,你腳下有一朵很大、很好看的,爲什麼不把它摘下?”

  史夫人低頭一看,用手把花提起來,便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

  史夫人說:“這花不好。”因爲那花只剩地上那一半,還有一邊是被蟲傷了。她怕說出傷字,要傷尚潔的心,所以這樣回答。但尚潔看的明明是一朵好花,直叫遞過來給她看。

  “奪魁嫂,你說它不好麼?我在此中找出道理咧!這花雖然被蟲傷了一半,還開得這麼好看,可見人的命運也是如此——若不把他的生命完全奪去,雖然不完全,也可以得著生活上一部分的美滿,你以爲如何呢?”

  史夫人知道她聯想到自己的事情上頭,只回答說:“那是當然的,命運的偃蹇和亨通,于我們的生活沒有多大關系。”

  談話之間,妥娘領著史奪魁先生進來。他向尚潔和他的妻子問過好,便坐在她們對面一張凳上。史夫人不管她丈夫要說什麼,頭一句就問:“事情怎樣解決呢?”

  史先生說:“我正是爲這事情來給長孫夫人一個信。昨天在會堂裏有一個很激烈的紛爭,因爲有些人說可望的舉動是長孫夫人迫他做成的,應當剝奪她赴聖筵的權利。我和我奉真牧師在席間極力申辯,終歸無效。”他望著尚潔說:“聖筵赴與不赴也不要緊。因爲我們的信仰決不能爲儀式所束縛,我們的行爲,只求對得起良心就算了。”

  “因爲我沒有把那可憐的人交給警察,便責罰我麼?”

  史先生搖頭說:“不,不,現在的問題不在那事上頭。前天可望寄一封長信到會裏,說到你怎樣對他不住,怎樣想棄絕他去嫁給別人。他對于你和某人、某人往來的地點、時間都說出來。且說,他不願意再見你的面,若不與你離婚,他永不回家。信他所說的人很多,我們怎樣申辯也挽不過來。我們雖然知道事實不是如此,可是不能找出什麼憑據來證明,我現在正要告訴你,若是要到法庭去的話,我可以幫你的忙。這裏不像我們祖guo,公庭上沒有女人說話的地位。況且他的買賣起先都是你拿資本出來,要離異時,照法律,最少總得把財産分一半給你。……像這樣的男子,不要他也罷了。”

  尚潔說:“那事實現在不必分辯,我早已對嫂子說明了。會裏因爲信條的緣故,說我的行爲不合道理,便禁止我赴聖筵——這是他們所信的,我有什麼可說的呢!”她說到末一句,聲音便低下了。她的顔se很像爲同會的人誤解她和誤解道理惋惜。

  “唉,同一樣道理,爲何信仰的人會不一樣?”

  她聽了史先生這話,便興奮起來,說:“這何必問?你不常聽見人說:‘shui是一樣,牛喝了便成ru汁,蛇喝了便成毒液’嗎?我管保我所得能化爲ru汁,哪能幹涉人家所得的變成毒液呢?若是到法庭去的話,倒也不必。我本沒有正式和他行過婚禮,自毋須乎在法庭上公布離婚。若說他不願意再見我的面,我盡可以搬出去。財産是生活的贅瘤,不要也罷,和他爭什麼?……他賜給我的恩惠已是不少,留著給他……”

  “可是你一把財産全部讓給他,你立刻就不能生活。還有佩荷呢?”

  尚潔沈吟半晌便說:“不妨,我私下也曾積聚些少,只不能支持到一年罷了。但不論如何,我總得自己掙紮。至于佩荷……”她又沈思了一會,才續下去說:“好罷,看他的意思怎樣,若是他願意把那孩子留住,我也不和他爭。我自己一個人離開這裏就是。”

  他們夫婦二人深知道尚潔的xing情,知道她很有主意,用不著別人指導。並且她在無論什麼事情上頭都用一種宗教的精神去安排。她的態度常顯出十分冷靜和沈毅,做出來的事,有時超乎常人意料之外。

  史先生深信她能夠解決自己將來的生活,一聽了她的話,便不再說什麼,只略略把眉頭皺了一下而已。史夫人在這兩三個星期間,也很爲她費了些籌劃。他們有一所別業在土華地方,早就想教尚潔到那裏去養病,到現在她才開口說:“尚潔mei子,我知道你一定有更好的主意,不過你的身ti還不甚複元,不能立刻出去做什麼事情,何不到我們的別莊裏靜養一下,過幾個月再行打算?”史先生接著對他妻子說:“這也好。只怕路途遠一點,由海船去,最快也得兩天才可以到。但我們都是慣于出門的人,海濤的顛簸當然不能製服我們,若是要去的話,你可以陪著去,省得寂寞了長孫夫人。”

  尚潔也想找一個靜養的地方,不意他們夫婦那麼仗義,所以不待躊躇便應許了。她不願意爲自己的緣故教別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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