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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

第4小節
許地山作品

  [續春桃上一小節]一點吃的。”春桃又向著向高說,“我想你也還沒吃罷?燒餅成不成?”

  “我吃過了。你在家,我買去罷。”

  婦人把向高拖到炕上坐下,說:“你在家陪客人談話。”給了他一副笑臉,便自出去。

  屋裏現在剩下兩個男人,在這樣情況底下,若不能一見如故,便得打個你死我活。好在他們是前者的情形。但我們別想李茂是短了兩條tui,不能打。我們得記住向高是拿過三五年筆杆的,用李茂的分量滿可以把他壓死。若是他有槍,更省事,一動指頭,向高便得過奈何橋。

  李茂告訴向高,春桃的父qin是個鄉下財主,有一頃田。他自己的父qin就在他家做活和趕叫驢。因爲他能瞄很准的槍,她父qin怕他當兵去,便把女兒許給他,爲的是要他保護莊裏的人們。這些話,是春桃沒向他說過的。他又把方才春桃說的話再述一遍,漸次迫到他們二人切身的問題上頭。

  “你們夫婦團圓,我當然得走開。”向高在不願意的情態底下說出這話。

  “不,我已經離開她很久,現在並且殘廢了,養不活她,也是白搭。你們同住這些年,何必拆?我可以到殘廢院去。聽說這裏有,有人情便可進去。”

  這給向高很大的詫異。他想,李茂雖然是個大兵,卻料不到他有這樣的俠氣。他心裏雖然願意,嘴上還不得不讓。這是禮儀的狡猾,念過書的人們都懂得。

  “那可沒有這樣的道理。”向高說,“教我冒一個霸占人家妻子的罪名,我可不願意。爲你想,你也不願意你妻子跟別人住。”

  “我寫一張休書給她,或寫一張契給你,兩樣都成。”李茂微笑誠意地說。

  “休?她沒什麼錯,休不得。我不願意丟她的臉。賣?我那兒有錢買?我的錢都是她的。”

  “我不要錢。”

  “那麼,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

  “那又何必寫賣契呢?”

  “因爲口講無憑,日後反悔,倒不好了。咱們先小人,後君子。”

  說到這裏,春桃買了燒餅回來。她見二人談得很投機,心下十分快樂。

  “近來我常想著得多找一個人來幫忙,可巧茂哥來了。他不能走動,正好在家管管事,檢檢紙。你當跑外賣貨。我還是當撿貨的。咱們三人開公司。”春桃另有主意。

  李茂讓也不讓,拿著燒餅望嘴送,像從餓鬼世界出來的一樣,他沒工夫說話了。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開公司?本錢是你的?”向高發出不需要的疑問。

  “你不願意嗎?”婦人問。

  “不,不,不,我沒有什麼意思。”向高心裏有話,可說不出來。

  “我能做什麼?整天坐在家裏,幹得了什麼事?”李茂也有點不敢贊成。他理會向高的意思。

  “你們都不用著急,我有主意。”

  向高聽了,伸出she頭舐舐嘴chun,還吞了一口唾沫。李茂依然吃著,他的眼睛可在望春桃,等著聽她的主意。

  撿爛紙大概是女xing中心的一種事業。她心中已經派定李茂在家把舊郵票和紙煙盒裏的畫片檢出來。那事情,只要有手有眼,便可以做。她合一合,若是天天有一百幾十張卷煙畫片可以從爛紙堆裏檢出來,李茂每月的夥食便有了門。郵票好的和罕見的,每天能檢得兩三個,也就不劣。外guo煙卷在這城裏,一天總銷售一萬包左右,紙包的百分之一給她撿回來,並不算難。至于向高還是讓他檢名人書劄,或比較可以多賣錢的東西。他不用說已經是個行家,不必再受指導。她自己幹那吃力的工作,除去下大雨以外,在狂風烈日底下,是一樣地出去撿貨。尤其是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她更要工作,因爲同業們有些就不出去。

  她從窗戶望望太陽,知道還沒到兩點,便出到明間,把破草帽仍舊戴上,探頭進房裏對向高說:“我還得去打聽宮裏還有東西出來沒有。你在家招呼他。晚上回來,我們再商量。”

  向高留她不住,便由她走了。

  好幾天的光yin都在靜默中度過。但二男一女同睡一鋪炕上定然不很順心。多夫製的社會到底不能夠流行得很廣。其中的一個緣故是一般人還不能擺tuo原始的夫權和父權思想。

  由這個,造成了風俗習慣和道德觀念。老實說,在社會裏,依賴人和掠奪人的,才會遵守所謂風俗習慣;至于依自己的能力而生活的人們,心目中並不很看重這些。像春桃,她既不是夫人,也不是小jie;她不會到外交大樓去赴跳舞會,也沒有機會在隆重的典禮上當主角。她的行爲,沒人批評,也沒人過問;縱然有,也沒有切膚之痛。監督她的只有巡警,但巡警是很容易對付的。兩個男人呢,向高誠然念過一點書,含糊地了解些聖人的道理,除掉些少名分的觀念以外,他也和春桃一樣。但他的生活,從同居以後,完全靠著春桃。春桃的話,是從他耳朵進去的維他命,他得聽,因爲于他有利。春桃教他不要嫉妒,他連嫉妒的種子也都毀掉。李茂呢,春桃和向高能容他住一天便住一天,他們若肯認他做qin戚,他便滿足了。當兵的人照例要丟一兩個妻子。但他的困難也是名分上的。

  向高的嫉妒雖然沒有,可是在此以外的種種不安,常往來于這兩個男子當中。

  暑氣仍沒減少,春桃和向高不是到湯山或北戴河去的人物。他們日間仍然得出去謀生活。李茂在家,對于這行事業可算剛上了道,他已能分別那一種是要送到萬柳堂或天甯寺去做糙紙的,那一樣要留起來的,還得等向高回來鑒定。

  春桃回家,照例還是向高侍候她。那時已經很晚了,她在明間裏聞見蚊煙的氣味,便向著坐在瓜棚底下的向高說:

  “咱們多會點過蚊煙,不留神,不把房子點著了才怪咧。”

  向高還沒回答,李茂便說:“那不是熏蚊子,是熏穢氣,我央劉大哥點的。我打算在外面地下睡。屋裏太熱,三人睡,實在不舒服。”

  “我說,桌上這張紅帖子又是誰的?”春桃拿起來看。

  “我們今天說好了,你歸劉大哥。那是我立給他的契。”聲從屋裏的炕上發出來。

  “哦,你們商量著怎樣chu置我來!可是我不能由你們派。”

  她把紅帖子拿進屋裏,問李茂,“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他的?”

  “是我們倆的主意。要不然,我難過,他也難過。”

  “說來說去,還是那話。你們都別想著咱們是丈夫和媳婦,成不成?”

  她把紅帖子撕得粉碎,氣有點粗。

  “你把我賣多少錢?”

  “寫幾十塊錢做個彩頭。白送媳婦給人,沒出息。”

  “賣媳婦,就有出息?”她出來對向高說,“你現在有錢,可以買媳婦了。若是給你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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