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的我,是一個年輕力壯的漢子,酷愛旅遊。特別是喜歡在邊遠的蠻荒地帶徒步、騎馬或滑雪……卻不喜歡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豪華旅遊,首先是我沒那麼多錢,其次是沒有意料之外的驚險。沒有意外的驚險,也就沒有驚喜。說實話,在我長期旅遊的經驗裏像“桃花源”那樣的美景,在人迹罕見的地方很容易找到,而“桃花源”裏那些“。冶然自樂”的人根本不存在。因爲一旦有了人,一切都會變得複雜起來。那年可能是兔年的緣故,我遇到的一切,都顯得撲朔迷離,真真假假,半真半假,讓我自己都難以相信。我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闖入了一個誰也沒有闖入過的部落,幾乎橫死在異鄉,甚至連我所經曆的故事都險些被淹沒在終年積雪的群山裏。簡直是一場夢。時至今日,我都不能給這場夢下一個准確的定義:美夢?還是惡夢?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白雪皚皚的群山之中,會有一塊花香鳥語、四季常春、畫一般的壩子。當時我剛剛翻過一座海拔五千米的雪山,突然像上帝發現了一塊被自己忽略了的小花園,平平展展、郁郁蔥蔥。憑我的目測經驗,估計它的面積在五十平方公裏左右,形似一片綠的桑葉,一條藍
的小河,由西向東,貫穿全境。河兩側無數溪流對稱著彙人小河,就像桑葉的經脈。村莊散落在溪
旁,活動著的人如同蝼蟻般蠕動。這座上帝的小花園,美得讓人心魄蕩漾,對于我,具有極強的吸引力。雖然當時的我,一無向導,二無盤川,三無座騎,四無換洗
服,最重要的是:我並非上帝,對這塊陌生的地方一無所知。隨身帶著的只有一副滑雪板,而且一旦滑下雪山,滑雪板就一點用
都沒有了。下!即使是地獄,我也要下!我眼睛一閉,就義無返顧地飛速滑了下去。晉人陶淵明在《桃花源記》裏描寫的情景撲面而來。“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一個非常熟悉的畫卷緩緩展開。我畢竟是人,不敢相信人間確有仙境,更不敢相信我是誤入仙境,只覺得大約是進入了夢境,因爲只有夢才可以按照幻覺達到盡善盡美的境地。我一再像狗尋尾巴那樣旋轉,在身後尋找著自己的影子。聽上一輩的人講,人在夢裏或死去,背後都不會有影子了。我所以相信這種說法,是因爲這種說法有其合理
。人在夢中或死去,就不再是一個物質的實
了,當然也就沒有了影子。壩子裏陽光明媚,我的影子不長,但有,確實有!這是頂頂要緊的了。證明這不是夢,我也沒死。那麼,這難道就是仙境?一想到可能是仙境的時候,我就一陣眩暈,當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庸常之輩受寵若驚的反應。難道我一不小心,滑行得太快,終于羽化成仙了不成?下到壩子裏,我就把滑雪板藏在一個大樹洞裏了。海拔突然降低,氣溫突然升高。我把暫時用不著的紅圍巾挂在樹枝上,免得在回程的時候找不到滑雪板。
小路旁溪叮咚,如同琴聲。溪邊盡是馨香雪白的百合花,溪中遊魚在我捧
啜飲的時候,爭先恐後地跳進我的掌心。小路的路面全是彩
石片拼成的圖案,這裏的榕樹很多,也很大,往往一棵樹的樹冠就能覆蓋住整整一座村莊。村莊裏全是一模一樣的古樸茅屋,方頂、泥牆。身在仙境之中,我也就飄飄慾仙了。我遇見的第一個人是躶露上身的青年男子,身上只穿著一件麻布短裙。我和他像獅子遇見金錢豹一樣,各自向後退了一步。最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他那精光锃亮的頭,他的頭真光得出奇,不僅沒有一根毛,簡直看不到一個毛孔。他爲什麼見到我也倒抽了一口涼氣呢?後來越來越多的男人向我走來,全都是一樣的裝束,一樣的光頭,而且見到我時,臉上都是一樣的驚懼之
。我似乎有點明白了,他們驚駭的是我頭上的披肩長發,看不出我是男、是女。在這裏應該說明,我的頭發本來並不長,只是一般的所謂“大背頭”。由于有一年多的時間都在原始叢林中旅行,不要說找個像樣的理發店,就是想找一把剪刀也辦不到。過了一會兒,女人也出現了。她們個個頭上都有很多長長的發辮。她們的身上只圍著一塊手織的彩
棉布,上身也躶露著,所以在日光月華之下,連她們的
房都是黝黑的。女人見到我,一開始爭先恐後地擁向我,一走近就再也不敢向前靠了。我向他們大家問好,使我既驚訝而又高興的是,他們竟然能聽懂我的話。他們說出的語言和我非常接近,只不過音調高一些,間或用一個名詞代替形容詞。當那些女人叽叽喳喳地問我是男人還是女人的時候,我對她們說我是男人。我的這一宣布,就像一條蟒蛇遊進了鳥群,嚇得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一陣尖叫蹦跳。我最先見到的那位年輕人向我自報家門,說他們這裏是大坳
。
?這裏充其量算個小部落,他們卻自稱大坳
。他說他的名字叫索奇。索奇告訴我,他聽到我的聲音以後,承認我是人,但不可能是男人。因爲大坳
從古至今,男人的第一定義——也是最重要的定義是:光頭無發。這不僅是
別的定義,也是大坳
的美學准則。男人的頭愈光愈美,愈光愈高貴,愈光愈智慧。第二個定義是:兩
之間有一個生命之根。說到這兒,那些大坳
人異口同聲地要求檢查我的生命之根,雖然這一定義是次要的。可到底是由男人來檢查,還是由女人來檢查?他們自己發生了嚴重的沖突。因爲男人們堅持第一個定義最重要,我肯定是個女人。男人在女人的兩
之間去進行檢查,實在是一件不吉利、不潔淨的事。公議決定,由女人來檢查。女人們推舉了一位叫嘎英的絕
美女來執行這一任務。因爲大坳
祖祖輩輩都沒有與外
交通,所以沒有、也無需設置邊防檢查站和海關。如果對開天劈地第一個外來客的
別都不檢查,實在是太危險了!于是,檢查我的
別就變得十分必要,十分緊迫,這件小事立即上升爲既神聖而又偉大的
務活動了。因此也著實的難爲了嘎英。她首先用問詢的目光膘了索奇一眼,索奇還給了她一個眼
,其含義不言而喻:認可中還包含著鼓勵。看來,他倆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按嘎英自己的本意,我當然是男人,這是雌
對雄
物
絕對具有的敏感。她由于極端緊張而面
蒼白地走到我面前,我輕聲告訴她:
“我是男人,不用檢查。”
而男人們卻不停地沖著我喊叫:
“她是女人!毫無疑義!她是女人!檢查!女人!”
女人們也在言不由衷地附和著,聽得出,她們的聲音裏,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亢奮。當嘎英把手伸向我的時候,我的雙手自然而然地擋住了她要檢查的部位。周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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