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愛，不管什麼時候， 都喜歡看中人得獎。美籍華人也罷，香港人也罷，臺灣人也罷，大陸人也罷，無論是科技， 還是育文藝，只要是華人得了獎，大家都高興，這大概是海外華人的一個共同心願。 不過，對于中電影，我卻漸漸有了一個怪毛病，沒有得獎的時候盼著得獎， 得了獎又急不可耐滿腔熱情地去欣賞，看完之後又喜歡亂發議論。

　　最近我看了新近獲獎，現在又准備進軍澳斯卡的熱門片子《霸王別姬》。 我想從一個中人的角度，從熟知整個電影所反映的社會曆史背景的角度， 談一點自己的觀感。當然，也許跟洋人的感覺不一樣，不過我想， 出于對中電影真誠的愛心，即使意見不一定中肯，或許能夠抛磚引玉， 使我們的“大腕”們能夠看到一些中肯的公正的不同意見。

　　這部電影一開始，說的是孩子們在戲班子裏學戲的情形。 中的戲班子大約一直都有打孩子的傳統，似乎是不打不成器，不打成不了材， 更成不了“角”。有時候外人看起來，幾近殘酷，可多少有一點“打是，罵是愛”的味道。 戲班裏的老板，也有不少好人，當然也有不少壞人， 但是存心用打人來催殘孩子的恐怕不多。吳祖光先生的《先學受罪》，很生動地記述了新鳳霞小時候學戲的情形，戲班子的老板對她比對自己的生孩子還，嚴格要求，又愛護備至， 其真情實感真是令人感動。學戲的孩子當然受的罪比一般的孩子多， 不過戲班子的生活並非人間地獄，許多老板非常講義氣，講戲德，這恐怕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象電影《霸王別姬》裏那樣，把孩子往死裏打，不能說是絕無僅有， 起碼也是少見。爲了迎合洋人胃口，故意把中人都寫得很可惡，恐怕並不是藝術的正道。

　　《霸王別姬》裏的主要情節， 是飾演虞姬的一個演員程蝶和飾演楚霸王的演員段曉樓以及一個妓女之間的關系。同戀， 也是迎合洋人胃口的熱門題材。我們姑且不去追究作者爲什麼要去表現在中並不普遍的同戀現象， 單從藝術表現手法上來看，就有許多值得商榷之。 我們從電影裏只看得見程對段那種比戀人還要強烈銘心刻的柔情，卻看不到段對他有絲毫的回應。從影片中看來， 段對程的感情，充其量不過是一般的同門師兄弟之間的情誼，並無特殊之。我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段和程從小到大，相儒以沫，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 即使是段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戀傾向，也該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憐憫之心啊！更何況，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他對程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愛慕之意， 始終只是程一個人自作多情，那麼這出戲也許早就唱不下去了。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是表現同戀題材， 如果影片能夠展現更加豐富多彩的人物個，戲劇沖突一定會更加多樣化，並富有更強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另外有一段關于文革的情節，也許是導演苦心經營的重頭戲， 影片似乎想表現在文革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暴露出來的中人靈魂裏的暗面。 我感覺到這場戲離了人物格的軌道。不管是生活中，還是文藝作品中，每一個人， 都有他獨特的格，每一個人，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 都有自己理問題的特殊方式。失去了這種特殊的方式，就失去了這個人物的固有屬，也就失去了他的真實。如果說程蝶揭發段妻，尚且有一定的格基礎（因爲妒忌），那麼段之揭發程，就與他一慣的個不合了。當然，在文革那種特殊的高壓氣氛下， 許多人做出了他們平時不會做或者不想做的的事情， 如果影片能夠反映和表現出“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悲劇，是什麼東西“逼”得人物做出自己違心的事情， 也就能夠更加深入地展現文革災難的真正含義。

　　文革的悲劇最令人痛心之，在于當時中人的愚昧和狂熱， 即使是一些著名的高級幹部，一些學富五車的知識分子， 都沒有認識到這場文化革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許多人自覺或不自覺地跟著跑， 自覺或不自覺地從靈魂深爆發革命，揭發自己也揭發別人， 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主演或導演一場害人又害己的人類曆史上的最大悲劇。應該說，當時的人們， 絕大多數人都相信自己行爲的正義和合理，那個時代的人們，應該說是有信仰的， 或者說是中曆史上最有信仰，最有靈魂的時代。

　　真正的失去了信仰，道德觀念日下，是文革之後二十年間的事情。 人們從狂熱的政治運動之後，得到了喘息，家開始了改革開放，生活日益改善， 人們開始醒悟到過去的錯誤，反思，失落，迷罔，苦悶， 有些人甚至故意地反傳統之道而行之， 將共産主義的道德觀念和中華民族的優秀道德傳統一起抛得九霄雲外，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社會犯罪，貪汙腐化也日益嚴重起來。 應當說這也是文革最嚴重的後遺症之一。影片刻意表現文革對人物的扭曲， 竭力暴露中人靈魂的暗面，卻沒有准確地把握時代的脈膊， 除了使洋人對中人的道德淪喪大開眼界以外，並不具有真正的社會的和現實的意義。

　　《霸王別姬》反映的是中史上一個災難深重的時代。 也許是因爲時間跨度太大，有些事情似乎沒有辦法深入寫下去， 許多重要情節沒有能夠深入地開掘，好似蜻蜓點，走馬觀花。這是這一類題材很容易有的通病， 不過也不是不可避免的，理得好，還可以獲得得天獨厚的效果。老舍先生的《茶館》， 就是在一個有限的時間和空間內，反映了從北洋到四九年以前幾十年間風雲變幻。 我們在茶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看到了上至權傾一時的太監，下至三教九流， 苦力車夫的喜怒哀樂，這裏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物，都是那麼合情合理， 栩栩如生，叫人過目難忘。作者深刻地表現了象生活本身一樣豐富多彩， 又經過高度集中的活生生的衆生像。

　　我們當然不可能要求電影《霸王別姬》有《茶館》那樣的藝術成就。 不過兩相比較，我們可以比較容易地看出影片《霸王別姬》的不足之。也許用《茶館》來和《霸王別姬》相比較，對于我們的導演和劇作家來說，是過于苛求， 不過，《霸王別姬》畢竟不同于一般的電影， 是中電影中少數獲際影展大獎的片子之一，我們應該有理由用更高的標准來衡量它。

　　我們希望看到中電影堂而煌之地走向世界， 而不是靠犧牲中人的民族自尊來迎合洋人胃口。當然，這並不等于說，中人的人， 中人的缺點不可批判，批判了，暴露了就等于出賣民族，出賣家。衆所周知， 許多著名的文藝作品都是深刻反映社會現實的，托爾斯泰、巴爾紮克、魯迅等偉大作家的直面人生，對社會、人中的暗面都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其深度和廣度， 直到今天還沒有任何文藝作品能夠超過他們。他們的作品是民族的驕傲，也是人類的驕傲。但是，很遺憾，《霸王別姬》卻是一部典型的媚外的作品， 它不僅不能使我們感到作爲中人的驕傲，而且使我們爲中的文人墮落到如此地步而恥辱。

《關于“霸王別姬”的斷想》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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