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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家護院

第3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看家護院上一小節]好,潔淨得可以製成罐頭拿到城裏賣,可就是沒法搞副業。不能挖溝,不能種菜,連豬也不許養。總不能讓偶爾來拜祖宗的guo際友人美籍華裔什麼的,一邊瞻仰一邊聽老母豬打呼噜吧!連隊就死守著,日子過得挺苦,別的連隊時常還得支援他們點物質基礎,連累大家。

  這家工廠需要看家護院,消息輾轉傳來,部隊一合計:巡邏放哨,近戰夜戰,碰上盜賊練個格鬥擒拿,正是咱們的看家本領。一來支援地方軍民團結,二來部隊也可以增加收入,既擁政愛民又備戰練兵,何樂不爲?

  廠裏聽說部隊願來,也很高興。反正一樣花錢,雇誰不是雇?人民子弟兵,比镖局還可靠,請他們吧!

  萬良的連隊開赴工廠,所得收入全團共享。他們走了,皇陵由別的連隊代守。

  進駐廠區,萬良他們才發覺這遠沒有守皇陵舒服。

  這是一家煉銅的工廠,就是造銅錢的那種銅。要在以前,就相當于印鈔票的機要重地了。現在既然沒有那麼重要,銅也依然貴重。要不奧運會金脾、銀牌之後緊跟著是銅牌,而不是鐵牌鋁牌。我們的祖先在用許多銅製造了一個青銅時代之後,剩給子孫們的銅就不多了。物以希爲貴,一塊巴掌大的精銅塊,要賣上百塊錢呢!裏裏外外都有人偷銅,有的還因此成了萬元戶,真是一方shui土養一方人。

  再大的家當,也架不住這麼吃裏扒外的折騰。萬良他們的擔子很重。對進廠的人要一個個盤查證件,不能讓不法之徒混進廠區;對出廠的人要不動聲se地觀察,沒有十分把握,不能搜查人家攜帶的物品。特別是出入的卡車,隱蔽的死角多,掖藏上幾塊銅難得查出,衛士們得有警犬一樣的靈敏。萬良和老兵的班長,就從汽車司機擦手的油汙棉絲裏,抖落出銅塊,受到廠長的表揚。因爲他還沒複員,所以能不能留在廠裏當工人,誰也說不准。不過,大家都說班長好福氣,查的也就格外認真了。

  上鋪比下鋪還熱,萬良睡不著,來回翻身。

  “你輕點折騰!我這兒直掉土,象住在坑道裏,上頭又落了發炮彈。”老兵沒好氣。

  “你知道啥叫公共關系嗎?”萬良胡思亂想,見老兵也沒睡著,正好把心中的疑團端出。

  “根本沒這麼個詞。只有男女關系這一說。”老兵不假思索地回答。

  “有。”萬良更斬釘截鐵。艾晚的證上寫得是公共關系,他絕不會看錯。那一瞬的記憶象一張彩照,隨時可以拿出來核對。

  老兵不知其中原委,不敢斷然肯定和否定,也許,他真的在哪看到過這個詞。進城以後的新鮮事太多。老兵思忖著說:“對了。想起來了。公共關系就是公共汽車的司機售票員怎麼同坐車的搞好關系。對!就是這麼回事!”老兵一拍汗漬漬的大tui,爲自己的聰明才智叫好。

  萬良第一次大膽地懷疑老兵的權威“不對吧?”

  “那你說是什麼?自己不懂,問了別人又不相信。睡覺睡覺。”老兵惱羞成奴。

  半夜裏從被窩裏爬出,真不是個滋味,頭重腳輕象是暈車。出門冷風一激,又清醒得如雨後的藍天,只怕兩小時巡更回來又睡不著了。

  萬良和老兵都穿著軍裝。進廠以後,每人發了一套同工人一樣的工作服,可以換著穿。但半夜執勤他們都愛穿軍裝。綠顔se看起來象黑的,便于隱藏。還有一層誰都不說的理由:軍裝畢竟有威懾力,小偷小摸們,一看是正規軍,嚇跑了最好。其實他們也沒武器,只提著中學生上軍ti課用的木槍。連長私下暗示過:小偷小摸犯不上死罪,主要以嚇爲主,跑了就算了。真打的見了紅傷,也不好交待。

  老兵在前,萬良在後,沿著廠區的犄角旮旯搜尋而過。夜不算黑,城裏的夜不算夜。無數燈火映到半空,又被稠密的雲彩反射回來,四周就朦朦胧胧渲染出來湯樣稀薄的亮光。

  城牆一般笃實的圍牆,頂端斜cha著尖銳的玻璃碴,散發著獰厲的寒se。萬良想:這得用多少玻璃?不知是把好玻璃砸碎了鑲上去還是專門買的碎碴?

  老兵說:“我不走了。就貓這兒,也叫潛伏。興許能蹲上一兩個偷銅的呢!”

  平時都是兩人一組,彼此有個照應。今天老兵沒說讓萬良留下,也沒說讓萬良走。萬良想老兵八成是困了,想一個人眯會兒,就說:“那我自個到前頭看看去。”

  前面是一叢灌木,發出悉悉索索聲。萬良用木槍橫掃了幾下子,聲音大起來,反倒不令人害怕了。

  繞過灌木,是一片開闊的貨場,堆積著麥稭垛般的銅板,炮彈般的銅錠,金箍棒般的銅棍,細如發縷的銅絲。這裏是銅的世界,也可以說遍地是錢。

  高大的龍門吊俯視著料場。白天,這裏極繁忙,無數噸銅材裝卸騰挪。入夜,死一般寂靜。粗重的吊梁象魁悟的大門,小小的cao作室罐籠一般依偎在寥落的星空,看上去象是一件玩具。一行鐵梯被無數次上下摩擦得雪亮,在夜se中泛出遊蛇一般細膩的光。

  萬良突然萌生出爬上去的願望。他還沒有整ti撩望過自己守衛的轄區。

  他朝四周看了看。老兵確實不在,沒有人能約束他。念頭象雨後春筍勢不可擋,他朝手心吐了兩口唾沫,夜裏登高,他得當心。梯子有些滑,不過萬良的解放鞋很爭氣,澀得紮實。龍門吊鐵梯外形雖象秋千架上的軟梯,實際上毫不晃動,給人足夠的安全感。

  萬良象浮出海面的潛艇一般,緩緩升高。距星星越來越近,距地面越來越遠。終于,到頂了。這裏高得空曠,高得荒涼。憑借著點點的星光,他看到龐大的廠區象一堆黑黢黢的小沙盤。萬良從沒爬過這麼高,村裏最高的樹也沒有這麼高。家鄉的山肯定要比這鋼鐵巨人高,可山不會平地突兀而起,真爬到山feng尖上,只覺得比別的山feng高出那麼一點點,不象這吊車高得陡直冷峻。風嗖嗖而過,攀登時出的微汗,被風刮得四散,寒意貼上身來。

  萬良順著欄杆走到小小的cao作間。這是一間懸在半空中的鐵皮小屋,四周都是擦拭得幾近透明的玻璃,使小屋象一間玻璃亭子。cao作臺上有些紅紅綠綠的按鈕。當然現在都是灰se的,白天一定叫人眼花燎亂。臺面一側有本包著皮的書。萬良本想打著手裏的電筒,看看那本書的名字。一想老兵若突然看到半空中有燈光,一定要追根刨底,還是忍下這份好奇心。萬良仔細看下去,發現cao縱杆的正前方,居然懸著一塊桃心形的小鏡子。這位置使天車工在吊裝沈甸甸的銅料時,能不斷看見自己的發型是否整齊,胡子是不是該刮了……萬良在黑暗中充滿嫉妒地笑了一下。城裏的小夥子俊姑娘,幹這種精細活時還忘不了愛美!就不怕銅料歪了砸死人?再說你半空中臭美,誰又看得見!

  萬良掉轉身,預備下去了。他朝大門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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