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厘米上一小節]影用目光包裹著兒子,隨著小也的步伐,這目光像柔硬的蠶絲從繭中袖了出來。
“票。”紅青年攔住她,語句簡單得像吐出一枚棗核。
陶影充滿感情地指了指小也。她想所有的人都會喜歡她的兒子。
“我問的是你的票。”紅青年僵硬地說。
“不是剛才那孩子已經給你了嗎?”陶影安靜地解釋。這小夥子太年青,還沒來得及做爸爸。今天出來玩,陶影心境很好,她願意有始有終。
“他是他的。你是你的。”紅青年冷淡地說。
陶影費了一番思索,才明白紅青年的意思:他們娘倆應該有兩張票。
“小孩不是不要票嗎?”陶影不解。
“你快一點啊!”小也在遠
喊。
“就來。就來。”陶影大聲回答。附近有人圍攏來,好像魚群發現了燈光信號。
陶影急了,想趕快結束這件事,她的孩子在等她。
“誰說不要票?”紅青年歪著頭問,他挺喜歡人越聚越多。
“票上說的。”
“票上怎麼說的?”紅青年仿佛一個完全的外行。。
“票上說不足一米一的孩子免費參觀,超過一米一的孩子照章購票。”陶影自信自己背得一點不錯,但她還是伸手想從廢票箱裏掏出一張,照本宣讀比背誦更接近真實。
“別動!別動!”紅青年突然聲
俱厲。陶影這才感到自己舉動不當,像冬天觸到暖氣片似地縮回手。
“您很清楚嗎?”紅青年突然稱她爲“您”。陶影聽出了敵意,還是點點頭。
“可是您的孩子已經超過了一米一。”紅青年很肯定地說。
“沒有。他沒有。”陶影面帶微笑地說。
人們天生地傾向母。
“他從這裏跑過去,我看得很清楚。”小夥子斬釘截鐵。他順手一指,牆上有條紅線,像雨後偶爾爬上馬路的蚯蚓。
“,你爲什麼還不進來?我還以爲你丟了呢!”小也跑過來,很
熱地說,好像他
是他的一件玩具。
人們響起輕微的哄笑。這下好了,證據來了,對雙方都好。
紅青年略略有些緊張。當然他是秉公辦事,當然他明明看清楚的。可這個逃票的女人不像別人那樣心虛,也許,這才更可惡。他想。
陶影果然很鎮定,甚至有點洋洋得意,兒子喜歡熱鬧,喜歡被人注意,這種有驚無險的遭遇,一定會令小也開心。
“你過來。”紅青年簡短地命令小也。
人們屏氣靜心等待。
小家夥看了看他的,
向他鼓勵地點點頭。小也很大方,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又揪了揪
服,像百米賽跑沖刺似地撞開了衆人的視線,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了紅蚯蚓旁。
于是——人們無可置疑地看到——紅蚯蚓挂在小家夥的耳朵上。
這怎麼可能?!
陶影一個箭步沖過去,啪地一下打在孩子的頭顱上,聲音清脆,仿佛踩破一個乒乓球皮。
小也看著陶影,並沒有哭。驚訝大于疼痛,他從未挨過如此凶猛的一掌。
“打哪也不能打頭哇!”
“這當的!有錢就買張票沒錢就算了,也犯不著拿孩子撒氣哇!”
“是嗎?看模樣倒還像……”
人們議論紛紛。
陶影真慌了。她並不是想打小也,只是想把他那冠子一樣高聳的頭發撫平。她悲慘地發現,小也縱是此刻變成一個禿子,身高也絕對在這條紅蚯蚓之上。
“小也,別踱腳尖!”陶影厲聲說。
“沒有,。我沒有……”小也帶出哭音。
是的,沒有。紅蚯蚓殘忍地伏在比小也眉頭稍高的地方。
紅青年突然像早晨醒來時伸了一個懶腰,他的眼光很犀利,抓到過許多企圖逃票的人。“買票去!買票去!”他驕橫地說,所有的溫文爾雅都被紅蚯蚓吮去。
“可是,他不夠一米一。”陶影感到了自己的孤立無援,頑強地堅持。
“所有逃票的人都這麼說。信你的還是信我的?這可是全世界統一的度量衡標准,際米尺證存在法
巴黎,是純鉑製成的,你知道麼你!”
陶影目瞪口呆。她只知道做一身連裙要用布料兩米八,她不知道
際米尺保存在哪,只敬佩這座廟裏的神佛,它使她的兒子在頃刻之間長高了幾厘米!
“可是,剛才在汽車裏,他還沒有這麼高……”
“他剛生下來的時候,更沒有這麼高!”紅青年清脆地冷笑。
在人們的哄笑聲中,陶影的臉像未印上顔的票根一樣白。
“,你怎麼了?”小也逃開紅蚯蚓,用溫熱的小手拉住
冰冷的手。
“沒什麼,忘了給你買票。”陶影無力地說。
“忘了?說得好聽!你怎麼不把自己的孩子給忘了?”紅青年還記著這女人剛才的鎮靜,不依不饒。
“你還要怎麼樣?”陶影盡量壓抑怒火,在孩子面前,她要保持一個母最後的尊嚴。
“嘴還這麼硬!不是我要怎麼樣,是你必須認錯!不知從哪混了張專供外賓的贈票,本來就沒花錢,還想再蒙一人進去,想的也太便宜了是不是?甭羅嗦,趁早買票去!”紅青年倚著牆壁,面對衆人,像在宣讀一件白皮書。
陶影的手抖得像在彈撥一張無形的古筝。怎麼辦?吵一架嗎?她不怕吵架,可她不願意孩子看見這一幕。爲了小也,她忍。
“去買票。你在這裏等我,千萬別亂跑。”陶影竭力做出笑容。好不容易領孩子出來一天,她不能毀了情緒,要讓天空重新燦爛。
“,你真的沒買票?”小也仰著臉充滿驚訝與迷茫。這神情出現在一張純正的兒童臉上,令人感到一絲恐懼。陶影的手像折斷的翅膀僵在半空。今天這張票,她是不能買!。若買了,她將永遠說不清。
“我們走!”她猛地一拉小也。若不是男孩子骨縫結實,幾乎臼。
他們到別的公園去玩。陶影要逗小也高興,但小也總是悶悶的,仿佛一下長大許多。
走過一個冰棍攤,小也說:“給我錢。”
小也拿了錢,跑到冰棍攤背後:“老量量我多高。”陶影這才看到有位老太大守著一盤身高
重磅。
老太太癟著齧,顫微微扶起標尺,一寸寸拔起,又一寸寸往下按:“一米一。”她湊近了看。
陶影覺得見了鬼:莫非孩子像竹筍一樣見風就長?
小也眼岖生出一種冰晶一樣的東西,不理陶影,一甩頭,往前跑。突然,他摔了一膠。騰起在空中的一刹那,他像一只飛翔的鳥。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陶影趕快跑過去扶,就在她走近的一刹那,小也忽地爬來,兀自往前跑。
陶影站住了。她想如果自己追過去,小也會摔第二跤的。望著孩子漸漸遠去的身影,她傷心地想:小也,你真的不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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