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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晚的晚報

畢淑敏作品

  暑假剛開始,我們家就風雲突變。

  期末考試以前,每頓飯菜裏都有肉。晚飯時,爸爸還隔三差五地從油脂麻花的公文包裏,拎出一個裹了好幾層的塑料袋,說:“快點吃,還熱乎著哪。要不一會兒涼了,腥。”

  不用看我就知道,那裏面包著炸魚。我ma也不知是從哪本科普讀物上看到魚是最補腦子的。這下我就算掉到海裏了,天天吃魚,一打嗝都是魚肝油的味。我嘟嚷著說:“提醒你們注意啦,我是屬羊的,不是屬貓的。”

  不過平心靜氣地說,炸魚還是蠻好吃的,起碼比現在餐桌上天天擺著的素菜,一點葷腥都不見要好得多啊。

  “爸ma,也不能我一考完了試,你們的夥食標准就下降這麼多,一下恢複到舊社會了。考前是開元盛世,考後就是安史之亂了。”我委婉地向他們提出抗議。

  mama,一邊刷碗一邊說:“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之亂,只知道街上的小白菜五毛錢一斤了。要是放在以前,最多值五分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我說:“那你們得創收啊。廣開門路,改善人民生活。”

  一直坐在旁邊不吭聲的爸爸,撣了撣煙灰說:“金戈,你這個想法很好。反正你也放了假,這個假期就自己掙點錢。ti驗一下過日子的艱難,對你以後有好chu。”

  我最煩大人們一說什麼事,就是對我們以後有好chu,好像我們以後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但我對這個建議還是很有興趣,自己掙點錢——這真是我以前從沒有過的經曆。細細想起來,我爸爸是個普通的工程師,mama是個工人。雖說家庭不富裕,從小有好吃的盡著我吃,經常給我買新yi服新文具,我還從沒感到經濟危機。

  一想到自己要去掙錢,我突然有一種長大了的感覺。

  第二天,爸爸mama上班以後,我就在家裏四chu搜尋,看有什麼可賣的東西。我把自己用過的課本收拾成一堆,心想這是很可以賣出一些錢來的,往年都是mama做這件事,今年我自己動手豐yi足食了。

  我用細塑料繩,把舊書捆好,一拎,嗨,還真不輕,看來能發個小財。剛想出門,九歌進來了。

  你別看九歌這個名字充滿了詩意,一見他這個人,你只能想起康師傅方便面商標上那個胖胖的大廚師。他爸爸是個大款,盡用外guonai粉揣他,使他面如滿月,像支雪糕。一見我整裝待發的模樣,他說:“准備逃難?”

  我說:“去你的吧。我這是變廢爲寶。”說著,把我的致富計劃對他宣布。

  沒想到九歌聽後鄙夷地抽抽鼻子說:“一堆爛紙,能賣幾個錢?”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說:“你倒是錢多,可那也不是你自己的啊。”

  九歌也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妥,就打圓場說:“算我沒說。可是你這會兒就把書全賣了,這假期作業怎麼做?雖說你學習好,也沒練到過目不忘的份啊。到時候跟別人借書,誰借給你啊……”

  我一下噎在那裏。真是智者千慮也有一失,我怎麼就沒想到這書還有用chu啊!爲了掩飾自己的失算,我對九歌說:“我就是試驗試驗你,看你肯不肯借書給我,看來你還是沒經得柱考驗……”一副不勝悲痛的樣子。

  九歌走了。我又在屋裏像日本鬼子掃蕩似的翻起來,終于在chuang底下的紙箱中發現了10個可口可樂空罐,真是一個大礦藏。再接再厲,又從廚房的犄角旮旯裏掏出了6個椰汁空罐。我提著滿滿當當的網兜往樓下走,空罐隨著我的腳步碰撞出悅耳的聲響,像支交響樂隊。

  看我走來,縮在樹蔭下乘涼的小販立時來了精神。

  “賣廢品啊?”他熱情地打招呼。

  “是。”我把網兜遞給他。

  小販手腳很麻利,把空罐倒進他的麻袋,口中念念有詞:“一個可樂罐一毛,共10個。一個椰汁罐一分錢,共6分。一共是1塊零6分錢,小兄弟你可拿好喽……”說著,把一堆破爛的紙幣塞到我手裏。我嚇得縮回手,說:“這麼一大堆東西,才這麼一點錢?”

  小販說:“小兄弟,看來你是第一次賣廢品,都是這個價。我是童叟無欺。不信你可以跟別人打聽。我是出常攤的,每天都在這兒蹲著,絕不哄你。”

  我說:“可樂罐的價錢還湊合,可這椰汁罐也太便宜了,就算它比可樂罐小一點吧,也不該差了10倍的價錢。”

  小販不急不惱地說:“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可樂罐是鋁合金的,椰汁罐是鐵皮的,所以價錢差老鼻子了。”

  我說:“l分錢一個罐,還不夠我跑tui的錢呢。我不賣了。”

  小販依舊笑眯眯地說:“你要不賣,就再原封不動地提溜回去。可你留在家裏又有什麼用呢?”

  我說:“把它們排成一隊,用筷子敲了聽響。。”

  晚上爸ma回家,我趕快把l塊錢雙手奉上。爸爸說:“嘿,還真看不出,我兒子能自食其力了。”

  mama說:“老實說吧,你把家裏什麼東西給賣了?”

  我嘻嘻一笑說:“mama您猜得可真准。您怎麼知道我是賣了東西換的錢呢?”

  mama歎了一口氣說:“你除了賣自己家的東西,哪還有掙錢的本事!”

  我只好低下頭說:“您料事如神。”

  爸爸說:“你快交待拿什麼換的錢吧。”

  我說:“不過就是幾個破易拉罐。”

  爸爸立刻變了臉,趴下身子就往chuang底下看,我說:“別找了,爸。早就到了老鄉的麻袋裏。”

  爸爸說:“那是我打算做一個簡易天線的材料,攢了好長時間,才湊夠了數。正打算這個星期天付諸實施呢,沒想到你這個敗家子居然給賣了……”

  我說:“也沒都賣,還剩了6個。”說著把椰汁罐拿了出來。爸爸臉se先是轉晴,定睛一看又yin了下來,說:“這是鐵的,不行。”mama在一旁唠叨起來:“都是你,讓他自己掙錢。他有那個本事嗎?一不能偷。二不能搶,除了賣自家的東西,就剩下賣血了。我說你這個當爹的,少想這種恨點子好不好?”

  爸爸苦笑著說“易拉罐的事,我再去想辦法。跟招待所的大師傅說說,他們那裏老有大吃大喝的,湊幾個罐不是什麼難事。關于掙錢的事,就讓金戈自己定吧。”

  我對他們說:“你們等著瞧吧,我一定不靠賣東西,掙點幹淨的錢給你們看看。”

  第二天晚上,待mama收拾好飯桌。我咳嗽了一聲,爸爸還沒覺出什麼,mama先說了後:“我看你今天有什麼高興的事。”

  我說:“你們——看!”說著,把一張10元的票子放在桌上。

  我以爲他們一定會高興,沒想到mama的眼睛瞪得快掉出眼眶:“我的小祖宗,你的這錢是哪兒來的?”

  我大大咧咧地說:“勤勞致富,守法經營。您就放心好了!”

  爸爸一臉嚴肅地說:“你不說清楚了,我們還真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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