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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爲你是誰

池莉作品

  

  大禮拜對陸武橋來說無所謂,但對陸武橋的朋友王一川、白偉華、王繼平來說很有意義。他們三人都在政府的局級機關工作且都是獨當一面的小頭目,平日工作簡直太忙太忙了,哪有什麼八小時不八小時?晚上不過十點還想回家?這個大禮拜是絕對要放松放松的。三人一進門,陸武橋就讓他們關掉了bp機。陸武橋當著他們的面關掉了自己的bp機,關掉了電話,關上了房門,打開了激光音響,室內的一切飄浮在輕柔的音樂聲中。陸武橋准備的煙是紅塔山和三五,他知道白偉華抽三五;准備的茶葉是上好的碧螺春;准備的麻將牌是骨質的,沈甸甸手感極好;還准備了幾盒有點顔se但不太過分的錄相帶。最好的還有陸武橋早已離婚,這二十平米有地板的高空間的從前的英租界的老房子完全是男人的天地。只有這些已婚十年左右的男人才真正懂得,女人並不任何時候都必需。陸武橋說:哥們,今天你們要暫時忘掉科長chu長的身份,徹底放松,回到大家同學時候的少年時代。大江東去lang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啦。王、白、王三人叫道:好!王一川叫"好"的時候不當心掙出了一個響屁,大夥笑著又叫了一聲好,說到底是chu長,最能領會今天的放松精神。在充滿了男人那種粗俗的愉快的氣氛中,麻將牌嘩啦一聲傾泄在麻將桌上。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怯怯地敲了兩下。陸武橋問:誰?房外的人說:是我,邋遢。陸武橋說:滾。老板,門外的聲音低三下四:老板,是是是急事。陸武橋:邋遢,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今明兩天誰都不要來找我嗎?你下去給我一字一句告訴武麗,就說這兩天皇帝老子下駕,餐館裏起火都不要來找我!門外一絲動靜也沒有。陸武橋喝道:邋遢!門外立刻響起一串急急忙忙下樓的聲音。大家都笑起來,說:還是當老板威風啊,完全過的是舊社會的瘾。陸武橋說:什麼老板?值幾斤幾兩?別人笑話我也就讓他去,你們也來笑話我?說笑著剛剛碼好脾,窗戶底下響起陸武麗清脆但冒著火氣的叫聲:大哥!陸武橋!陸武橋說:別理她。白偉華說:哪能不理她呢?我來我來。白偉華起身到窗前,探出頭去的時候下意識地捋了捋頭發。陸武橋說:告訴她我死了。白偉華從二樓居高臨下看見了陸武麗。陸武麗一身黑,緊身大開襟黑t恤,下面是黑se超短羊皮裙,一頭黃發燙得波lang洶湧,嘴chun豔若桃花,一只紅瑪瑙墜子晃蕩在雪白雙*的溝壑之間。白偉華說:武麗,怎麼不上來?上來吧。陸武橋說:告訴她我死了!陸武麗說:白科長,我大哥呢?真的有急事!陸武麗朝白偉華舉了舉手裏的漢字顯示bp機,氣急敗壞地叫起來:陸武橋!ma死了!陸武麗叫得嗓子變了調,接著"哇"地大哭起來。王一川和王繼平都來到窗口,叫道:武麗武麗,有事上來說,別著急。陸武麗哽咽著擡臉說:王chu長。王chu長。兩王答應了,吩咐白偉華下樓叫陸武麗上來。陸武橋一動不動坐在桌邊,若無其事地抽煙,心裏卻是惱火極了。他想:怎麼我不死啊!裏裏外外都是我撐著,我他ma算什麼人?怎麼沒人肯說陸武橋死了啊!白偉華扶著陸武麗的胳膊進來時,陸武麗抽抽搭搭將bp機拍在桌面上,讓所有的人看裏頭顯示的字:橋橋,ma死了,在同濟急診室搶救,快快來!掌珠。掌珠是陸掌殊,陸武橋的jiejie。陸武橋一把握住bp機站了起來。他原以爲打call機的是他那無事生非的爹呢。王一川王繼平白偉華都說:武橋,你快趕到醫院去吧。王一川已經在找他的領帶。陸武橋搶步過去把王一川的領帶又扔回chuang上。陸武橋說:我jie肯定急糊塗了,人死了還搶救什麼?人是肯定沒死的,我也立刻就趕去。但有一條:你們不要走!今天你們誰走誰就是看不起我!白偉華說:下回吧下回吧下回再聚也一樣。陸武橋說:別!陸武橋說:人生有幾次下回?這次能湊一桌,輕松一番不知道是多少年修來的緣分。還是那句話,誰走誰就是不給我陸武橋面子!我呢,去看看我ma;你們呢,玩你們的。聽音樂,看錄相,抽煙,喝茶,打麻將,隨便玩。一天三餐帶夜宵,我早准備好了,到時候下面餐廳會送上來的。我沒搞大肉大魚,知道那東西你們見了就怕,搞的是清淡可口的時令小菜,酸甜苦辣,保證吃得開胃吃得舒服吃了不長胖。麻將缺只角,不要緊,馬上上來一只角,湖北大學李老師,大知識分子,和你們檔次更般配,牌也玩得好。武麗呢在下面當坐堂老板,大禮拜,生意多,沒坐堂的不行,各位多包涵,有事就隨時叫她。陸武橋對陸武麗說:麗麗,記住,生意再忙也要當好這裏的後勤。那些人吃飯給錢,人走茶涼,關哥什麼事?不過爲了糊口罷了。這三位可是哥小時候撒尿和泥巴的朋友,沒有他們的友誼,哥活著白活。懂了?陸武麗頻頻點頭:恩,懂了。陸武麗很乖的模樣。陸武麗轉向王一川等三人,乖巧地一笑,說:別走了,給我一個機會在我大哥面前表現一下,好讓他給我漲工資。三個人都笑了,坐了下來。白偉華說:好,今天我們就紳士一次,幫幫小jie。如果回頭我們一致認爲武麗工作得不錯,武橋,你可一定要給她漲工資。陸武橋說:一定。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馬難追。陸武麗對王一川王繼平白偉華一人道了一聲謝。她每彎腰一次就閃現一次ru壕。陸武橋在拿他的摩托車鑰匙和頭盔,裝出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湖北大學李老師住在一樓。二十平米大的房間用五夾板攔腰一隔,也就成了兩間。兒子大了兒子住一間,他們夫妻住一間,廚房設在外面的樓梯下面,書房和臥室合二爲一,起了chuang往前一趴就可以在書桌上做學問。實事求是地說,這條件在中guo的大城市裏真不能算差。日子一長,習慣成了自然,後來湖北大學兩次分給李老師兩室一廳單元房他都沒要。作爲一個大學教師,一個知識分子竟不願意居住校園環境,李老師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他感到有必要對同事們解釋一番。在進行解釋之前,李老師首先問老婆:尤漢榮,你到底願意不願意住到武昌我們學校?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他老婆幹脆利落地回答。在回答了李老師之後,他老婆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梢,說:難道你願意?他老婆尤漢榮盡管是個工人,可智商顯然高于他。尤漢榮不依不饒地接著說:李老師,其實你不用問我也可以在你們學校放風,就是因爲我不同意住那邊。凡你臉面上過不去的事情盡可以往我身上推,反正我是個工人,反正現在工人在社會最底層,虱子多了不癢。你嘛,認爲什麼說法放在自己身上有光彩就怎麼說好了。任你在外面一張嘴巴再能幹,實質上還是和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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