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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爲你是誰

第3小節
池莉作品

  [續你以爲你是誰上一小節]呢。陸武橋又和尤漢榮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不是因爲尤漢榮這個女人心明眼亮通情達理,陸武橋湊角或者陪飯局哪會找李老師,受他這種裝腔作勢的酸臭氣?天涯何chu無芳草?只不過有個通達的女人在李老師身後,陸武橋懂得比找一個背後贅著傻婆娘的通達的男人要強得多。況且李老師好歹身份不俗,上了場面倒也會玩會喝會講幾段男人的葷故事,進入了狀態與大多數人沒什麼兩樣。再說了,捎上李老師也出于一部分憐香惜玉的心理,李老師得些實惠,尤漢榮的負擔也就輕多了。李老師嚷忙陸武橋沒急著接話,遞了一根香煙過去,送火點燃了,這邊說:李老師你別給我說什麼論文不論文,我們沒文化,不過你忙我知道,樓上樓下住了幾十年,還不知道你忙。今天我是來請求幫助的。你曾講過人家美guo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富于人道主義精神,一般都問別人:你需要幫助嗎?需要就別客氣,說yes。不需要就直截了當說no,我現在已經對你說了yes了。尤漢榮忍不住笑出了聲,說:行,我替李老師馬上上樓幫助你。李老師說:可是,但是,這個這個……陸武橋掏出一疊鈔票放在竈臺上:這是一千塊錢,輸了是我的,贏了是你的。輸多了我高興,輸少了我也高興。就這樣吧,拜托!李老師說:錢倒是小事,會不會有人來抓呀?陸武橋說:你一千個放心。在武漢市,只有他們抓別人沒有別人抓他們的。再說了,殺殺家麻雀屬正常娛樂範圍李老師望望尤漢榮,說:這麼說恭敬不如從命了?好罷我就再犧牲一天時間。尤漢榮催陸武橋:快去醫院吧。

  陸武橋騎上摩托,沒出裏弄就看見meimei陸武麗在馬路對面的餐廳門口坐著,六神無主的樣子傻瞧著大街。陸武橋把陸武麗帶進餐廳的庫房,搖了搖她的腦袋,說:ma不一定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啊!打起精神來,像個小老板的樣子。陸武麗說:我知道ma不一定死了。可是你一不在,我就沒精神。陸武橋yin沈著臉,剜了陸武麗一眼,扔過一條油漬麻花的圍裙讓她穿上。圍裙穿上之後陸武麗的酥song不見了,活像個夥計。陸武橋說:這兩天都不准tuo掉圍裙。去烤羊肉串。樓上的飯萊讓邋遢送上去。如果他們叫你,你就去一下,就這樣叉著兩只沾滿了孜然的巴掌,說:羊肉串生意真好,羊肉串還是田螺串?陸武麗定定地盯著陸武橋。陸武橋說聽大哥的話好嗎?陸武麗的眼淚一骨碌滾了出來,說:好

  同濟醫院急診室門口新修的花壇上一般不准坐人,但此刻坐了人。退休于著名的江岸車輛廠的老工人陸尼古大模大樣地坐在花壇上。幾個老人其中包括戴著紅袖章管理花壇的老人,也都坐在陸尼古身邊,全神貫注地聽他談天說地。醫院外喧鬧的解放大道和醫院內痛苦深重的呻吟哭叫好像不與他們生存在同一空間。陸尼古精瘦,白發,黃臉,中氣十足。在等候大兒子陸武橋的一個多小時裏,他已經向老人們回顧了江岸車輛廠的曆史和"二七"大罷工的概況。他從張之洞、李鴻章的洋務運動講到京漢鐵路的誕生,從江岸機廠講到江岸鐵路地區的形成以及共産dang人包惠僧、項英、施洋在這裏搞的地下活動,從京漢鐵路總工會的成立講到林樣謙之死。中guo工人階級就是由此走上世界政治舞臺的,當年共産guo際還發表了支持和贊揚的宣言。陸尼古沈浸在guo家主人翁的自豪和驕傲之情中。有老人問:"二七"那天的情景和《紅燈記》裏李nainai說的一樣嗎?陸尼古說:《紅燈記》?那是戲。實際上更慘,死了40多人,傷了幾百人,抓了40多人,還嚇跑了千把人,吳佩孚,那個狗日的軍閥,真下得了手哇!端著機槍,哒哒地掃射-陸尼古說到這裏感覺不對勁,他側頭一看,陸武橋站在一邊瞪著他。他頓時泄了氣。他趕緊對老人們補充說他是在"二七"慘案發生後十年出生的,但是他的父qin和叔叔都qin自經曆了大罷工和一萬多工人的大遊行。爲了保持自尊,已經無心再講的陸尼古最後強調了一句:我完全好像身臨其境,我現在都還記得當年的口號-爲自由而戰,爲人權而戰。老人們卻不介意陸尼古是在什麼時候出生的,他們說:這口號多好!陸武橋始終不表態。陸尼古梗起脖子吼道:別把眼睛瞪得像個牛卵子盯著我!陸武橋說:敢情我ma沒事?陸武橋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陸武橋說:走吧!幹幹地過嘴巴陋,現在什麼世道了!漢口古田路有一大片工人階層的住宅區,叫做簡易宿舍。所有經過該區的電車公共汽車在這裏都設有一站,站牌上就寫著"簡易宿舍"。武漢市自五十年代末期開始繪製的市區地圖,就有簡易宿舍這個地名。盡管簡易宿舍比較簡易,作爲天花板的預製板躶露在外,等等,但簡易宿舍的社會地位算是很高的了,這一點顯而易見,勿庸置疑,地圖不僅僅是給全中guo人民看的,外賓一樣也看。再說,像這一大片整齊劃一的樓房確實能夠ti現出中guo工人階級高度的組織xing、紀律xing和堅決xing。不管曆史發展到九十年代的今天別人拿什麼眼光來看待簡易宿舍,也不管有多少住戶千方百計地搬離簡易宿舍,陸尼古吳桂芬夫婦對這裏是有著深厚的無産階級感情的。他們喜歡這裏。他們喜歡住宅區裏彌漫的機油味柴油味和汽油味,喜歡下班時候魚群一般遊進住宅區的老中青工人;青工們經常是下班後沖了澡回來的,姑娘們披著shi漉漉的頭發,小夥子們神采奕奕,老工人仍穿著他們喜愛的藍se帆布工裝和大頭鞋。所有的人從同樣的房間裏出門,奔向工廠的機器,然後忽喇喇一塊兒下班回到同樣的樓房裏,這其中有一般子團結的力量叫人激動和信賴。陸尼古吳桂芬夫婦已經對他們的四個孩子,尤其是對長子陸武橋再三申明,他們將樂意死在這裏。除了陸武麗之外,陸家一家五日人終于聚齊坐在簡易宿舍三樓,一間被炊煙熏黑了的房子裏了。吳桂芬半臥在chuang上,身後靠著大女兒陸掌珠。誰也沒有撒謊,今天吳桂芬的確閉過氣了幾分鍾。一到仲秋,吳桂芬的枯葉xing哮喘就要發作。本來哮喘也不致于那麼厲害,主要是吳桂芬的肺不行了。她十二歲進武漢裕華紡紗廠,做過擇花,彈花,擋車等工種一直做到五十歲才退休,在漫長的三十八年裏,棉花纖維完全浸潤了她的雙肺。近年來年歲逼人,吳桂芬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今天主要是聽了陸掌珠哭訴她丈夫要抛棄她的事,吳桂芬氣忿不過,咳喘得一口氣接不上來,死過去了小半會兒。不過及時地送到醫院挂了一瓶吊針,人也就恢複過來了。事實上當陸尼古和陸掌珠擡她下樓的時候她就蘇醒了,在蘇醒的那一刻她認爲這個家無論如何要開個會了。吳桂芬知道現在要想召回大兒子,除非自己有生命之虞。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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