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去永不回上一小節]慢慢被人遺忘了。日出日落,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看電視。生活一如既往。溫泉還是早上到醫院食堂買早點。平常做三個人飯菜,星期六做六個人飯菜。但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一連三個多月,溫泉夜夜起溜到陽臺去。她始終不相信事情就會這麼不了了之。她常常懷著十分矛盾的心情等在樓梯口問林壯收錄機追到沒有?
林壯在不久之後就恢複了氣宇軒昂的神氣。他對溫泉
說:“你以爲凡事都會有結果嗎?不。哦,非常感謝你的關心。”
在說後半句話的時候,林壯盯著她,眼睛像貓一樣發亮。溫泉以後就不好再問林壯了。
懷著秘密過日子,日子就顯得很漫長。可偏偏溫泉的時間那麼多。在吃了午飯之後到下午做飯之前有六個小時,六個小時呆在一間無人的房子裏,她不可能不亂想一氣。爲了抑製自己的幻想,溫泉買了許多流行歌曲磁帶。這些磁帶多數是訴說愛的煩惱,溫泉在歌聲中不斷看到年輕人英俊和藹的面孔。難道她愛上了那個小偷?荒唐!她想找到他是因爲他欺騙了她,我就是修管道的。
張懷雅發現了女兒的恍惚。她多次跟蹤女兒,還偷偷觀察了女兒的月經周期。事實證明溫泉是個純潔正派的姑娘。她和丈夫研究得出結論:這是待業的惡果。長期在家關著,待業幽閉症。
張懷雅對女兒說:“你太悶了可以適當找同學玩玩嘛。”
“找誰呢?”溫泉反問。值得她找的只有那麼三四個,而這幾個全考上了大學。不過她仍然對母的放寬政策給予了應有的感謝:“謝謝
了。”
張懷雅點頭微笑,心裏再一次說:我的女兒決不當工人,瞧她多懂禮貌。
一只大木盆裏遊著肥頭大耳的烏鱗胖頭魚。賣魚漢子穿著長統靴瞪著他的魚,嘴裏含一支香煙呼呼地吸。
一般沒有人買的菜溫泉是不敢獨自上前的,她不善于砍價也不認識秤。但母經常囑咐她見了新鮮大胖頭魚就趕快買,她徘徊了一會兒,硬著頭皮上前了。
“這魚什麼價?”
賣魚漢子看了溫泉一眼,不太起勁地說:“三塊錢一斤。”
“是不是太貴了一點?”
“那你別去吧。”
別沒有這麼好的魚,溫泉尴尬地站了一刻,小聲說那就買一條。
那漢子動作很麻利地撈起一條魚,稱的時候秤杆尾巴高高一翹,“看好了,一斤九兩半,只算你一斤九兩。”
溫泉正要接過魚,一只手握住了秤杆。
“等等。師傅你再稱一稱,拎起來,注意手指別碰了秤。”這是一個穿著時髦的姑娘。溫泉認出是同學,但不知道是哪個班級的,叫什麼名字。
賣魚漢子惱火了,說:“你又不買,多管閑事。”
姑娘不慌不忙,毫無怯意,說話一字一板充滿力度。
她說:“這叫打抱不平。她是我的朋友。你在騙我的朋友。”
“去去,別玩去,我不賣了!”賣魚漢子將魚倒進木盆,
花濺得老高。溫泉跳開了,她的同學卻一動沒動,任
花濺
她的時裝,她很快撈起了那條魚。她回頭對溫泉笑著說:“溫泉,我是王豔文呀。我們就是要買這條魚對不對?”
賣魚漢子吼起來:“放下!我不賣!”
溫泉說:“王豔文算了。”
王豔文說:“不賣?沒那麼簡單吧!你剛才不是已經稱過了有一斤九兩半嗎?”王豔文突然提高了嗓門,朝市場管理員叫道:“喂,管理員,請過來一下。”
賣魚漢子立刻軟了,擠出笑容,說:“得了得了,再稱稱呗。”
重新過秤,那條魚一斤半。
王豔文接過找的錢塞進溫泉手心,對賣魚漢子說:“對不起了。”
在賣魚漢子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王豔文響亮地笑著挽著溫泉的胳膊走了。
溫泉說:“你可真行啊。”
“這就是生活。”王豔文說:“我們學生多單純,可社會這麼複雜,光是怕它不行的。”王豔文特別快活,特別喜歡笑,笑聲很富有感染力。
溫泉和王豔文手挽手逛了菜場,一路被王豔文逗得不停地笑。王豔文幾乎知道所有待業同學的情況,就像一個一個有趣的故事,聽得很開心。
在分手的時候,溫泉覺得若有所失,又不好意思表露。王豔文說:“我們再約個時間玩玩好嗎?”
溫泉高興地說:“好。”
一個星期天,溫泉參加了王豔文組織的一個聚會。聚會在一家舞廳舉行。舞廳同時還經營餐館。除了溫泉之外,其他三個女同學都號稱自己是待業青年俱樂部會員。但她們對溫泉都非常熱情友好。一個女同學的哥哥是司機,是他開車來接的溫泉。溫泉上車的時候知道她家裏一家人准定在陽臺上看她。她自己也有點吃驚,居然有“桑塔納”小轎車來接一個待業青年去赴聚會。
“沒有我們辦不到的事,對嗎?”王豔文總是那麼活躍。
幾個女孩舉起盛滿可口可樂的玻璃杯響應:“對!”
大家砰地幹杯,嘻嘻哈哈亂笑一氣。司機是個愛說笑話的小夥子。他和他搭檔爲大家示範各種交際舞。溫泉十分感慨地發現同學們都會跳舞,只有她不會。而她還不好意思學,光站在一邊看。我可真沒出息!溫泉心裏使勁批評自己,可就是邁不開腳步。
盡管沒跳舞,溫泉還是很快樂。她第一次見識舞廳,第一次吃粵菜,第一次和待業的同學們暢談今天明天和昨天。她看到了另一種生活。她從前不願結交的粗俗的女同學其實也挺可愛。她爲自己長期的偏見深感抱歉。
最後服務員送來了帳單:一百一十元人民幣。
王豔文毫不在乎地付了帳。其他同學都毫不在乎。溫泉卻做不到。
“我要給你錢,王豔文。”
“不敢。”王豔文說,“這錢又不是我出的。”
溫泉非常吃驚:“誰呢?誰會給幾個待業青年提供經費?”
王豔文說:“是啊。誰爲我們提供經費。一百一十塊錢,一筆經費。”說完,率領幾個人大笑,笑得意味深長。
溫泉在下車之前說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王豔文,下次見面你得告訴我誰出的錢,否則我就要發惱了。”
溫泉說完誰也不看趕緊跳下車,她爲自己有這麼大勇氣激動得臉紅心跳。
總之,生活開始變得有點意思了,不是嗎?
很快,王豔文來約溫泉看電影。
影片是戰爭喜劇片《倫敦上空的鷹》。電影一開始,王豔文就說:“我去上個廁所。”
李志祥摸黑過來坐在王豔文座位上。溫泉輕聲說:“對不起,這裏有人。”
李志祥亮出票,說:“我就是這座,沒錯。”
溫泉一看李志祥,趕緊轉過了臉,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李志祥低聲細語仿佛很慈祥的說:“我就是修管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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