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錦繡沙灘上一小節]的頭發,又用手指揀幾根撚著,說:“全世界就你一個人是打掉了牙往肚裏吞的。什麼時代了,還吃那一套。出去訪訪,如今哪個媳婦怕婆婆,你那婆婆一副老幹部派頭,半點人情味都沒有,你呀,該殺殺她的威風了。海天會配合你嗎?”
立雪答道:“不知道。我也不想殺誰的威風。”她將鍾瑾從身後拉了過來,望了她的臉,說:“鍾瑾,我怎麼感到時間越長,夫妻之間倒越陌生了呢?”
鍾瑾睜了老大一雙眼睛,握住立雪的手,說:“你也……我以爲你不會的,你們戀愛那麼久,他還會欺騙你嗎?”
“也不是欺騙。只是……唉,就那麼回事。”
“是啊,就那麼回事。他不再欣賞你寶貝你,不再用有光彩的眼神看你,不再認爲陪你逛大街是他的榮耀。不再尊重你,當著你的面放肆地打咆嗝,翹起臭腳丫子。任你累死累活,他什麼事也不幹,完全以爲你幹得理所應當。”鍾瑾說著激憤起來,臉一揚,哈哈笑道:“幸虧我們還沒老,還漂亮著呢!謝天謝地,每天都有許多男人在公共汽車上證明這一點——盯著我看。”
鍾瑾有著透明的油黃顔
的皮膚,扁而薄的
天生含了幾分媚;身量小巧卻異常豐滿,穿著打扮是一味的鮮麗格調。她的確自有少婦的動人之
。立雪給她的話逗笑了。
“對了,笑一笑,十年少,爲他們發愁不值得。”鍾瑾放低聲音,湊到近,點了點立雪的腦門,說:“死腦筋,這麼雪白俏皮的臉蛋還不解放一些……”說罷,拖著海綿拖鞋踢踢踏踏忙別的去了。
立雪低了頭,在一盆清中看見了自己的臉龐:兩道
的長眉,一頭流暢的黑發,眼裏有無限的甯靜;偏是
尖顯出女孩的任
頑皮,飽飽滿滿翹了起來。她也看見了自己眼角細細的皺紋,這幾分皺紋幾分憔悴倒又給這臉龐增加了憂傷的情調。她不理解海天如何不欣賞她這模樣,她爲自己深深的抱屈。立雪嘩啦擰開自來
,盆裏翻卷起雪白的
花。這些
花使她聯想到昨晚大沙灘上的巧遇。她不由輕輕歎息了一聲。
走進教室的那一刻,立雪不知爲什麼心慌了一陣子。教室裏還是那個老樣子,階梯桌椅,三三兩兩抽著煙的老大學生,黑板擦得灰蒙蒙,老師端了個精致的茶杯上了講臺。立雪面前的桌面上刻著一行字:“愛情你在哪裏——在上嗎?”立雪換了一把椅子,這裏卻觸目驚心地寫著:“生存還是死亡?”立雪又換了一個座位,同樣,桌面上有數不清的文字,最大的一行字是:“女人女人叫我怎麼不想你!”
鍾瑾說:“別挪來挪去,我喜歡讀這些課桌文學,可以想象可憐的大學生們是怎樣受著煎熬在聽課。”
立雪說:“今天讓我安靜地上完課好嗎?”
“我讓你不安靜了嗎?”鍾瑾端詳了立雪的一會兒,撲哧笑了。立雪不敢與鍾瑾對視,在心裏責備自己:不就是因爲那夜在沙灘上遇見了趙如嶽嗎?這又有什麼。同學兩年多,趙如嶽並沒有出的人品,對她也沒有出格的舉動,他們的關系不
不疏,今天這般不安不是可笑嗎?立雪鎮定了自己,一心用在書本上。偏偏巧的是鍾瑾忘了帶鋼筆,附近又沒有哪個同學帶了多余的。熬到下課,鍾瑾騰地站起來,往後一扭,便叫道:“趙如嶽,能借我一支筆嗎?”
趙如嶽說道:“能啊。”就過來了。立雪的心又不由自主咚咚跳起來,她氣惱地握住拳使勁頂腦門,告訴自己:用不著這樣啊!
鍾瑾拿過了筆,歪身靠在課桌上和趙如嶽閑聊:“老趙,聽說你挺會唱歌,流行嗓子。”
“他們開玩笑的。”
“喂,”鍾瑾推了推立雪:“你也不喜歡聽歌?我們請他唱唱怎麼樣。”
“開玩笑!”趙如嶽說,要走。鍾瑾拉住他,“說真的,唱唱吧,我們也是大學生了,也要說說唱唱的,爲什麼不呢?”
立雪是理解鍾瑾的,她失去了什麼就非得補償回來,哪怕是小年輕大學生幼稚做作的漫勁。立雪聲援道:“對的,出去走走唱唱吧,難得同學一場。”
趙如嶽同意了。
三人出了教室,在櫻園落滿花瓣的路上漫步,春風徐徐送來青草的氣息,趙如嶽唱道:
沿著校園熟悉的小路,清晨來到樹下讀書。初升
的太陽照耀我們,也照耀身旁這棵小樹。愛的夥伴
愛的小樹,和我同享陽光雨露,替我們記住這美好
時光,一道長成參天大樹。
這所古老的校園是座草木蔥籠的園林,如雲如煙的櫻花才謝,紫的玉蘭又開放了。大學生們三三兩兩來去,有高談闊論的,有深思沈吟的。鍾瑾撞了一位男學生,對方十分文明,道:“對不起。”他們唱歌,沒有一個路人大驚小怪,更無人嘲笑,自由自在和風雅在這裏是平常的氣氛。立雪和鍾瑾挽了手,踏著節拍,一同哼哼道:“替我們記住這美好時光,一道長成參天大樹……”
忽然立雪悟到:自己是禁锢太久了。她還是個年輕人,需要歡快,需要友誼和朋友,需要來一點傻呵呵的笑笑鬧鬧。她和趙如嶽如談話,不再心慌,不再感到他們有個大沙灘的秘密。鍾瑾也同樣高興,一路說些瘋話,撿了不少花瓣塞在口袋裏。趙如嶽依然是大方坦然的,表現得是一個十分合格的當代大學生。
放學之後,在公共汽車站等車,鍾瑾對立雪說:“你今天是少見的好氣。居然面若桃花,畫了淡妝一般。如果我不了解你,一定會猜測你是戀愛了。成熟了的女人一旦戀愛就會格外動人一一你知道這是哪個大詩人說的?”
立雪凝神去想是哪個大詩人,鍾瑾碰碰她的肩,說:“是我。”
立雪笑了,不屑道:“老一套了。每個電影裏都有這一段對話:是誰……是我嘛。”
鍾瑾格格地笑。立雪受了感染。想:像她這麼笑可不容易——在這個年紀的女人。
立雪說:“我看你這陣子倒是格外快活格外動人的。”
“那八成我是在戀愛。”
立雪的心被觸動了。海天和她戀愛的細節一個個重現。那戀愛仿佛是裝在玻璃瓶子裏存放著的,現在拿出來抹去一層灰就發現那顔依然鮮豔;打開瓶塞一聞,仍飄著打麥場上莊稼的香味。海天是個壯健孔武的男子漢,多少女同學都愛慕他,但他只愛她一個人,她也只愛他一個人,他們互相迷戀,忠貞不二,都是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多麼完美完整的夫妻!他們應該相愛到老。她多傻,自己也需要朋友和友誼,怎麼就要求海天守在家裏?一個大男人,難道不是更需要活動的場合?立雪在路上就原諒了海天,檢查了自己。她決定今天晚上一定和海天好好談談,包括也開誠布公談談他母
的事。好了!然後甜甜睡它一覺,太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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