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同文化一樣,東方與西方差異極大。衆所周知,東西方戲劇觀念和形態也大不相同:亞洲的戲劇,包括中戲曲,日本的能樂、歌舞伎和印尼答裏的歌舞劇,都以藝人的歌舞爲主,而歐洲戲劇則以劇作的臺詞爲主,可以說是一種作家的戲劇。
而西方戲劇,從傳統到現當代,也發生了巨大變化。50年代末的《等待哥多》和《禿頭歌女》堪稱前衛戲劇,但尚能以劇本取勝,留下了至今還能再演的劇目。到60、70年代導演的戲劇興起之後,劇作在舞臺上的地位便日漸衰微,有的是精彩的演出,卻很難留下日後還能再演的劇本。到80年代末,導演們各種試驗轉了一圈之後,遠才發覺聲、光、、演出環境和肢
表現雖然有趣,但最有意味的還是語言,于是又競相回到傳統的劇場裏來,揀回扔掉的劇本,紛紛轉向對經典劇作重新诠釋,從古希臘悲劇、莎士比亞到契诃夫,又熱鬧起來。繼而,又開始找尋當代的劇作。而當代的劇作家又在哪裏呢?
作爲一個在中和西方從事戲劇創作的作家,我有意將自己對兩種文化及傳統與現代的
會,灌注到創作中去。我認爲戲劇這門藝術,歸根結柢,得靠演員在舞臺上的表演才得以實現。正因爲演員表演觀念的差異,構成了東西方戲劇的分野。我以爲西方的表演理論只講演員與角
的兩重關系,忽略作爲活人的扮演者到他所扮演的角
之間其實還有個過渡,我稱之爲中
演員的狀態。在中
傳統戲曲中,演員進人角
之前,得先對日常生活中的個人加以淨化。倘若將中
傳統戲曲中這種表演觀念引入西方現代戲劇,便可以能表演藝術提供許多新的可能,劇作法也會變得更爲豐富。
遠種表演理論強調的是演員當衆扮演,因此,戲劇才有別于一般的視覺藝術諸如電影電視。當聲、光、通過許多技術手段充斥當代劇場,演員已變成個可襬設的活物。我的方法則是讓演員回到自身的表演上來,並且強調演員表演的張力。
我主張回到光光的舞臺,把布景減到最低程度。《車站》是在維也納一個尚未使用的地鐵新車站裏演出的,30、40米長空空的站臺和人口都是表演區。我自己執導的《對話與反诘》,劇場內連舞臺和觀衆席一片全白,以便觀衆能看清每個眼神。此外,道具也可以變成活物,通過演員的表演,賦以生命,成爲能同角進行交流的對手。因而,舞臺上的木魚可以設想爲人的頭顱。《生死界》一劇,從空中垂下的斷
和手掌,則物化爲女主人公的自我投射。從皮箱裹拿出來的紙盒房子,勾起一長串童年的回憶,而紙房子散塌,就又回到現實。舞臺上的對象一旦通過演員的表演變活,便能調動觀衆無窮的想象力,把有限的固定的舞臺空間變得十分自由。對道具和舞臺上的陳設物的種種運用也同樣是我劇作中的有機組成。
《獨白》、《現代折子戲》四折和《彼岸》,看意研究表演方法。可以說是特意爲演員寫的。其實感並不一定需要在舞臺上去製造生活的幻覺,觀衆來劇場看的是戲,表演藝術的真實感首先來自演員取得的信念,又通過表演的技藝,令觀衆折服。這組戲在西方很少上演,大抵是這些戲同西方通常的表演方法很不一樣,難以下手,只有瑞典皇家劇院上演了《現代折子戲》中的< 躲雨> ,他們的演出也成功表達了表演藝術的詩意。
《冥城》取材于《大劈棺》,重點在地獄。《山海經傳》考據于《山海經》,寫了七十多個天神,從女娲造人到大禹一統天下。它們既不是戲曲,又不是話劇,有歌舞音樂,卻也不是歌舞劇。從雜耍到煙火,從說書到跳大神,乃至動用交響樂大合唱。這種劇西方人來做自然有困難,只有香港舞蹈團演過江青導演的《冥城》的舞劇版。
至于《生死界》、《對話與反诘》和《夜遊神》,寫的是生與死,現實與臆想之間或者就是一場惡夢,呈現的都是人的內心世界。這些戲裏,同現實世界的聯繁僅僅是個由頭,我努力捕捉的是心理感受的其實。這赤躶躶無需掩飾的真實,它大于宗教、倫理、哲學的解說,超越一切意識形態,因而人更爲人,更爲充分顯現人的本相。《生死界》在巴黎上演後,報紙評論認爲這個戲展現了“一個近乎原型的女人”。而我的新戲《夜遊神》則試圖寫出個原型的男人或者人。《對話與反诘》借用了撣宗公案的對答方式,對語言提出質疑。語言能否充分表述人的存在?在語言的遊戲背後,那不可知或許才是人的本?抑或,語言的虛妄也即人的虛妄?
我不在戲劇中討論哲學,人類的生存狀況固然可以引發種種哲學的思辯,而這一存在本身卻更爲真實。我的《絕對信號》、《車站》、《野人》,到《逃亡》,都涉及到社會現實,只不過不滿足于只呈現現實生活的場景,人內心感受也同樣真實。惹奈的劇作,那怕極爲怪誕,可現實在他眼裹往往就是遠樣呈現的,並不訴諸思辯,卻又浸透了心理和感的真實。現實同荒誕都同樣真實,因爲荒誕常常隱藏在現實生活之中。我的戲又現實又荒誕,很難納入哪一派。然而,一部劇作,且不管用何種手法成戲,真實感始終是藝術作品的生命。
戲劇的生命在劇場裏。舞臺效果往往又直接取決于導演的理。不同文化背景的導演在
理同一劇本的手法大不相同。這一點,我
會很深。在歐洲演出的我的戲,大部分是西方導演排的。由西方人導演中
人寫的戲。效果往往出乎劇作者意料,如法
導演阿蘭?第瑪爾(alaintimar)導的《生死界》,德
紐倫堡城市劇院演出的《逃亡》,卻也很精彩。我也常常參與排戲,瑞典皇家劇院排《逃亡》之前,先請我去同導演舞美簽訂一起討論,並由我同演員作些訓練。德
漢堡塔裏亞劇院演的《野人》請了我的老朋友林兆華執導。至于我自己排的戲,無論在維也納同說德語的演員排《對話與反诘》,還是在澳大利亞同說英語的演員排《生死界》,都由我自己確定演員,因此我可以充分試驗自己的想法。我以爲同一劇作可以有大不同的
理,要驚的是出戲,並且出好戲。
《戲劇:揉合西方與中國的嘗試》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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