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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

第3小節
曹鴻骞作品

  [續命運上一小節],你ma病了,我們家裏的人都到醫院去了,叫你也快去。”志強感到事情不妙,便返身跑到縣醫院,遠遠望見門診部下面涼棚裏圍滿了人,人群中傳出了志華的淒厲的哭喊聲……頓時,他的tui軟了,眼花了,天旋地轉!他被人架到mama身邊,只見mama直挺挺地躺在涼chuang上,手和臉都是蠟黃的,圓睜著兩眼。他雙膝一跪:“ma——ma呀……”

  caoma的遺ti火化以後,志華哭訴著向哥哥介紹了mama死的經過:這天上午,志華做完暑假作業,到文教局一個同學家裏去玩,那個同學的爸爸是在縣招生辦公室裏工作的,他不認識志華。志華和她的同學在房裏看畫報,同學的爸爸在客屋裏和一個同志談心。一開始她並不注意,後來聽說大學招生的事就留心了。她斷斷續續地聽到說,遼甯出了個交白卷的張鐵生,中央有人支持他,把他說成是“反chao流”的英雄,把大學招生進行文化考試說成是“複辟”、“回chao”,是“專卡工農兵學員”……,原來按考生的成績擇優錄取的統統不算數,要重新審查,而且一定要照顧考零蛋的人,等等。爲此,沈家友專程從公社趕到縣裏來提出把志強換下來,把施萍填上去……志華聽了這些話,心急萬分,立即趕回家對mama說了。caoma正在漿洗准備給志強帶去上大學的被裏子,聽了志華的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臉se刷地變了,黃得怕人。她放下被裏子,起身道:“走,我娘兒倆找沈家友去!”志華問道:“我們到哪兒去找呀?”caoma說:“他還不是住在招待所裏?”志華勸解說:“ma,你的身ti不好,最近血壓又升高了,不要去。”caoma氣憤地說:“不行,我要去找他說理!”說罷就往門外跑。沒辦法,志華只得陪同mama一路去了。志華在登記簿上找到了沈家友的房間,是在樓上。沈家友正在打撲克。此人四十來歲,這幾年長得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的。他瞟了caoma一眼,說;“哦,是你娘兒倆來啦,請坐。”caoma看到兩張合面而擺的小chuang上坐滿了打牌和看牌的人,一只骨牌凳上放著茶杯和香煙,無chu可坐,就依門而立,單刀直入地問道:“沈主任,你要把我家志強換下來嗎?”沈家友心裏一怔,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caoma強打笑臉說:“蒼蠅不走無風路嘛。”沈家友將牌一刷,說:“那叫我有什麼辦法?我是按上面的精神辦事。”caoma反駁道:“上面?哪個上面?毛主席說啦?”沈家友發火了:“cao老婆子哇,你別不識好歹,那《人民日報》登出來的文章,還能不代表中央?你來這裏胡搞蠻纏,要吃苦頭的!老實對你說吧,現時興的是拼命反chao流、鬧革命,不是埋頭死讀書。你家兒子再多考幾個一百分也等于零!他是文化大革命以前上的中學,學的完全是封、資、修那一套,這樣的修正主義苗子怎麼能培養成爲革命的接班人呢?”志華在一旁氣不過,cha話道:“沈家友,不許你誣在好人!”caoma指著沈家友的鼻尖怒斥著:“你、你、你這個狼心狗肺……”她兩眼發黑,一下子倒了下去。志華正想數落沈家友,忽見mama倒了,驚叫一聲,立即去拉。沈家友和打牌的人也嚇慌了手腳,幾個服務員上來七手八腳地把caoma擡了起來,往縣醫院裏送去。到了醫院,經醫生搶救無效,caoma含恨死去。

  “哥,你快去洗澡呀,shui涼了。”志華擦了擦淚shui,柔聲地說。

  一家人從沈痛的回憶中驚醒過來,cao師傅不勝傷感地對志強說:“你mama死去已有四年多了,但還有一件事至今未弄清楚,我怕你們傷心,也懶得說。”

  “什麼事?”兄mei倆一齊問道。

  cao師傅點燃一支煙,若有所思地說:“你mama死後,我到銀行裏去取錢爲她辦後事,但存折上的錢沒有了,是上個月取掉的。那未,錢呢?我到chu找,最後在她身上的皮夾子裏尋出了一張發票,是買上海牌手表的。”

  “手表哪去啦?”志強急切地問道。

  cao師傅看了看桌上的手表,搖頭說:“不知道。”吸了一口煙,又道:“你ma臨去世前,曾打算買東西給沈家友,遭到我們反對後,後來她還是去了一趟……”

  志強打斷爸爸的話說:“ma肯定把手表送給沈家友了!”

  cao師傅歎道:“死無對證啰。”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門。

  志強蹶著嘴把門打開,施萍蹶著嘴走了進來,她下班後又是一番打扮:花褂,呢褲,皮鞋,圍著草綠se的圍巾,那微胖的橢圓形的臉上有一層yin影。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志華見兩人很窘,便迎著施萍說:“萍jie,我在鄉下可想你呢!”

  施萍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也想你呀!我祝賀你也考上了大學。”施萍瞟了一眼桌上的手表,拿起來放在手掌上掂了掂,問志華道“meimei,你知道這只手表是誰的嗎?”

  志華笑道:“嗨,誰不知道是你給我哥的!”

  施萍說;“不,這表就是你家的!”

  cao師傅和志強吃驚地睜著眼睛。

  志華立即抓住施萍的手,問道:“萍jie,這是怎麼回事?你快說說!”

  施萍輕輕地坐在志強遞過來的木椅上說:“今天吃晚飯時,我ma問我的手表哪去了,我說送給了志強,她大吃一驚,我以爲她要發脾氣了,反正我早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備,我不怕。誰知道過了好一陣子她說:‘孩子,我並不反對你和志強好,你不道,我們兩家還有一段瓜葛啊!現在既然你們的終身大事肯定下來,我就把實話對你說了吧。’接著,她就講了我戴的這只手表的來曆……

  也是一九七三年,就在志強的mama到沈家友家去的第二天,施大ma從鄉下老jiejie家回縣城在路過沈家友門口時,順便進去吃了一頓飯,當然也談到了大學招生和施萍的去向問題,沈家友拍著肥厚的song脯說:“這事請表jie放心,由我包了。”施大ma說:“也要按政策辦事。”沈家友得意忘形了:“嘿,政策還不是由人掌握的?現在上大學靠推薦,這個不能用秤稱,用鬥量,我要哪個走就哪個走……”施大ma覺得很不對味,正se道:“家友哇,當幹部不能濫用職權哪!”沈家友點頭稱是。飯後,施大ma要回縣,沈家友一再挽留,看到實在留不住了,就跑到房裏去,在人家送的一大堆禮物中,隨手找了一盒餅幹,使勁地往施大ma的拎包裏塞,把餅幹都揉碎了。施大ma到家後,在拿東西時,首先取包口的餅幹,糟糕!盒子已破了,碎餅幹一大溜一大溜地往下掉,她正准備用右手去堵破口子,一只簇新的上海牌手表正好落在手掌。施大ma皺著眉,想了想,就把手表暫且保存起來了。過了一段時間,張鐵生的白卷問世了,沈家友到縣裏來聯系重新審查新生的事,施大ma找到了他,問道:“你給我的那盒餅幹是哪裏的?”沈家友隨口答道:“是志強家的吧。”施大ma嚴肅地說:“那裏面有一塊手表!”沈家友吃了一驚,說:“他ma的,搞什麼鬼名堂!總想走後門……”施大ma說:“那你就送回去呀。”沈家友的眼珠轉了轉,滿口答應道:“好,我送回去。他看了看施大ma,又谄媚地說:“我已決定把cao志強拉下來,換上施萍。”施大ma擔心地問道:“那合適嗎?”沈家友狡詐地說:“零蛋換百分,這是上面的精神。”施大ma把手表交給了沈家友。後來,志強果然被換了下來,施萍上了大學。臨走時,沈家友又送了一塊手表給施萍,並說是自己買的,以表心意。事後,施大ma個別探問了沈家友的老婆,他老婆說:“送給施萍的手表,就是cao家餅幹盒裏的那一塊。”

  聽了施萍的介紹,志強一家人恍然大悟。

  施萍兩手盤弄著那只她戴了四年多的手表,滿面愧se地對cao師傅說:“大伯,我對不起你們。志強是一個有志氣的人,我……我不配……”姑娘流著淚,說不下去了。

  cao師傅安慰道:“孩子,這些事不能怪你。你和志強雖然經曆不同,但命運都一樣,都是萬惡的‘四人幫’的受害者!”

  志強贊同地說:“對!不過,我認爲一個人的命運不是孤立的,它是和我們整個guo家的命運緊密的聯系在一起的。只有我們的祖guo永遠沿著毛主席開辟的道路前進,我們個人才有光輝的前途,所以,我們要緊緊地依靠我們的dangchuchudang同心同德。我們被‘四人幫’耽誤了的青春是一去不複返了,但是現在dang又爲我們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我們可以加倍努力學習和工作,把過去的損失奪回來,爲實現四個現代化做出貢獻!”

  施萍會意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轉憂爲喜地說:“啊,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你們:我聽我爸說,地委已責成沈家友停職檢查,徹底交代自己的問題,縣直馬上就要開大會對他進行揭發批判!”

  志強在桌上擂了一拳,說:“太好了!”

  大家都同仇敵忾。

  施萍站起身來,走到志華面前,拉著志華的一只手,亮了亮手表說:“志華,這只手表你戴去吧。”

  志華瞟了志強一眼,抿嘴笑道:“你不是給我哥哥的嗎?”

  “他的,我明天就去買!”

  批鬥沈家友後,又迎來了一個明媚的清晨。東方潔靜無雲,旭日東升。縣汽車站裏人來客往,春意盎然。停車場上,有一輛草綠se的大客車,披著一身瑰麗的彩霞,在歡送的人群中啓動了,徐徐地駛向柏油馬路,志強和志華從車窗裏探出上半身來,頻頻地向歡送的人們,向cao師傅、施大ma和施萍揮手告別。

  汽車一上大道就加快了速度,施萍緊跟幾步,喊道:“你們快進去坐好,別讓樹枝挂啦!”

  施萍在公路邊站住了,望著志強向她點頭微笑,望著逐漸消失的車影。

  (原載《安徽文藝》1978年第3期)  

……

《命運》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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