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殺人有罪上一小節],一米八往上的個頭,雙肩瘦削,兩颀長,臉
略顯蒼白,眼睛裏有一種閃爍不定的光芒。青年開口說:“你很准時。你每天八點一刻到,另一位是九點半鍾,你下班也比她晚三刻鍾,六點半離開。”
青年略顯年輕稚嫩的聲腔裏,帶有一種像是從什麼地方劃過的尖利哨音。她朝對方臉上看了看,習慣地琢磨了一下這種聲音,稍稍平靜下來。很顯然,對方是個需要幫助的患者。她微笑著招呼一聲,試探著用和緩的口氣發問道:“哦?你對我們診所這麼熟悉?我好像沒有見過你呀?你家住在附近?”
青年沒有回答,徑自往下說道:“我每個月有一天的休息。每天上午九點三刻之前我也有空。我先去了市區,把能找到的心理診所都跑了一遍,最後才是浦東。我隔著馬路一眼就看見了你們的牌子,那天剛好出了太陽,上面‘上海浦東靜怡心理診所’幾個字,清清楚楚。後來我來過好幾趟,總是站在旁邊看,沒有進門。”吳靜怡一聲不響地聽著。青年繼續說:“這一次,我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這就是我要找的診所,你就是我要找的醫生,所以進來了。”
吳靜怡做了個手勢,走進裏面小間迅速換上白大褂,返回前廳。她又做了個手勢,這次是請青年跟她走進咨詢室。診所租用的是一套一室一廳帶廚衛的底樓單元房,面對馬路的前廳做接待兼患者候診的地方,正屋一隔爲二,北邊小一點的放物用,南邊大一點的則是這間咨詢室。陽光穿過窗戶射得室內明亮,她拉上淡藍底
的簾布,室內光線頓時柔和多了。她再次朝青年做個手勢,請他坐到沙發上,自己隔著桌子也坐下來。她拿起筆,翻開專用咨詢簿,盡可能用溫和的目光掃視著青年,說:“好了,我們現在開始吧。哦,對了,首先我們得例行公事登記一下,你的尊姓大名?”
青年在沙發裏好半天沒有吭聲,她注意到對方臉上猶豫不決的神情,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青年從沙發裏站了起來,問:“我必須告訴我的名字嗎?”吳靜怡說:“請相信,我們會嚴格爲每一個患者保密的,包括姓名、年齡、住址、工作單位、家庭情況等等,以及一切患者要求保密的內容。”她停頓了一下,青年還站著,她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一些東西,接著改換口氣補充說:“——當然,如果真不方便的話,你也可以用其他辦法代替。你不願意登記自己的真實姓名?”
青年坐回沙發,把頭點了一點,說:“其實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小名,但是我不喜歡這兩個字,我討厭別人叫我的小名,不管是誰,我都討厭。”吳靜怡說:“好的,我明白了。”青年朝她看看,問:“這麼說,我可以隨便用一個名字了?”吳靜怡點點頭。青年又問:“用兩個字的名字,行嗎?”吳靜怡又點點頭。青年又問:“用一個字的行嗎?”吳靜怡把頭點了點。青年嘟囔了一句:“用什麼呢?”吳靜怡說:“不妨用你最想用的字吧。”青年蒼白的臉上笑容一綻,再次問道:“那麼,用不像人名的名字呢,比如動物,只要是我想用的,也行?”
吳靜怡看到了青年臉上躁動的神情,她想了想,依舊肯定地把頭點了一點。青年眼睛裏突然光芒一陣閃爍,說:“大夫,你就登記這個名字……”青年喉嚨裏發出混沌的噪響,迅速說出了一個字。
吳靜怡手裏往紙上滑落的筆在半空中打了個停頓,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她感覺到自己作爲心理醫生,這種舉動不免失態,她稍稍調整一下呼吸,平靜下來,再度用溫和的目光掃視著青年,想讓對方緊張的情緒,能夠慢慢松弛下來。
她的努力顯然未能奏效。青年舉起雙手向她做了個撲過來的姿勢,繼續用帶有尖利哨響的聲音說:“對了,一點不錯,就是這個字——‘狼’。”
蘇浦生走出街口,那邊燈火明亮,灰藍2000型桑塔納出租車已經停在路邊,車門也像昨晚那樣打開著,司機站在車門旁正往這邊探頭張望。他看了一下表,這時司機看到他了,主動往這邊迎了過來。
蘇浦生朝對方敬了個禮,說:“你很好,很准時。”這話聽起來十分耳熟,他想起來了,第一天去聚仙樓酒家報到,王老板就是這麼對自己說的。今天上午九點三刻他跨過酒店大門時,王老板說的還是這句話。他回過神來,看到站在面前的出租車司機咧開嘴滿意地笑了。他也笑了笑,掏出口袋裏的罰款單據,再取出圓珠筆。這本單據前面有幾張開過的底聯,他在此之前將它們看了好多遍,對每一欄怎麼填寫非常熟悉。他又敬了個禮,接過司機遞來的駕駛證件,俯頭看了看桑塔納的車牌號,在單據上迅速寫下幾行字,撕下這一頁,又仔細核對一遍,遞了過去。
司機伸出來的手在半途停了下來,喊道:“民警同志,你看——嘿,你是怎麼回事?喂,說你呢!”蘇浦生順著對方叫嚷的方向看去,交叉路口的紅燈仍然閃爍著,有輛雅馬哈型摩托車筆直地從當中一沖而過,駛進這邊的金橋路。
出租車司機嚷道:“民警同志,您快點叫他停車呀!”蘇浦生碰碰腰間白皮帶,兩腳一靠直攏身
,揮臂向那個夜晚闖紅燈的違章者做了個手勢。出租車司機跟著吆喝了一聲,摩托車打了個趔趄,放慢了速度。蘇浦生伸手往路邊指了指,走了過去。前面是高樓投下的一大片
影,將停在那裏的摩托車和車手籠罩在裏面。他舉手正要敬禮,沒有熄火的摩托車突然一躥而起,向前方急駛而去。
蘇浦生被激怒了,他右手往腰間做了個掏對講機的動作,這是每一個正在執勤的警察必備的東西。他摸了個空。他記起那天從黎平路警亭順手牽羊拿身上這套警服時,就沒有這玩意兒。他有點不知所措地將手停在了那裏,就在這時,他看到出租車司機已將桑塔納發動起來,正向自己招手。
他跳上車去,出租車司機說:“這小子可夠膽大包天了!您不用呼叫前面堵他,看我今天來把他搞掂。”桑塔納差不多咬著雅馬哈摩托的屁,不斷加大油門,緊追不舍。
雅馬哈猛地在路口向左打了個彎,桑塔納措手不及,一陣急刹,輪胎從地面上擦過一道道四濺的火花,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出租車司機罵了一句,掉轉過車頭,跟著駛入張楊路。出租車加速前行,又咬住摩托。現在是由東而西行駛,兩輛車的速度都接近了極限。這是條開拓不久的路,已近午夜,路上很少看到行人,出租車司機索把車燈大開著,嘴裏罵罵咧咧,把車子開得風馳電掣一般。
過了內環線羅山路口,桑塔納終于貼在雅馬哈的腰上。出租車司機猛揿著喇叭,摩托車手仍舊不肯停車。出租車司機朝這邊連連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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