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舒展著兩條長,躺在從地鐵回家的路邊拖回來的一個席夢思
墊上。
墊又厚又結實,看上去有八成新,是一家日本人搬家時遺棄在門口的。陳潔在
墊上鋪了棉花胎。又蓋了
單,睡在上面一彈一彈地心情很不錯。
陳潔看中這只墊已經好幾天了,無奈沒有人幫她來搬。結果是陳潔自己推著自行車費力地將它拖回來的,好在她下班時已經深夜3點多了,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那種狼狽只有天上的星星才能看到。陳潔到日本3年,榻榻米睡了3年,
雨天總覺得骨頭縫裏冒出絲絲的酸痛。這種風
關節炎的症狀最讓陳潔害怕的是到老太婆時的景況,不知怎麼,出現在腦海裏自己的晚境總是淒淒涼涼,不是拄拐杖就是坐輪椅,而且沒有兒孫纏膝的迹象。三十五歲至今獨身的陳潔不得自己保重。身
好,人生就是春天。
有錢就好了,日本的商品那麼豐富,購物如此便利,只要花二十萬日元,打幾個電話,立即就可以讓陳潔這間小小的居室變成溫馨的家。可是陳潔是留學生,她沒有錢,她房間裏的小櫃小桌、彩電冰箱、洗機烤箱都是晚上在路邊撿來的,還都是名牌貨,雖說沒花錢,可也是勞動的果實。
已是日頭高照的中午時分,陳潔還絲毫沒有起的意思。今天是星期六,專門學校不上課,晚上打工要到8點鍾開始,現在正好養精蓄銳。
星期六晚上的卡拉ok“box”的熱鬧繁忙是可想而知的,這種窮學生的娛樂場所星期六總是大爆滿。不過陳潔一點兒也不煩這些大孩子,她愛站在櫃臺裏看他們推推揉搡地擠進門,害羞似地問:有沒有唱歌的空房間?陳潔覺得日本的大男孩都特別害羞,他們身材長得高高壯壯的,舉止愣頭愣腦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會碰碎杯盤玻璃,可是見了陳潔那雙切的帶點兒嘲弄意思的眼睛,他們會不由自主害起羞來。
陳潔有一次問一個大男孩,爲什麼見了她會害羞?大男孩低頭“呵呵”笑了:“你太漂亮了。”陳潔聽罷飛紅了臉頰,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有這麼大。說實話,陳潔的年齡趕得上做大男孩的了,但是日本30歲以上的女人是怎麼也不會有上海人這樣的皮膚、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打扮。日本婦女的青春是短暫的,義務是永久的。
漂亮的陳潔就這樣套著寬大、白、上面印天藍點子的睡袍,躺在
墊上胡思亂想。突然地電話鈴響了,肯定是閑在家裏的同學打來約她出門逛商店的,陳潔先打定主意不去,因爲天氣晴朗等會兒要曬曬被子,然後她
起話筒:“木西木西”,話筒裏傳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我……”他猶豫了一小會兒,不顧一切地說:“我是裴自力,是你的朋友徐蓓的朋友,剛從泰
飛到東京,現在已經出了機場。我在東京一個人也不認識,想請你來接我。”
“我也不認識你呀!”陳潔怕是哪個男同學與她開玩笑,可是感覺又不像。聽上去那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低沈嚴肅,好像還帶著幾分焦急。
“對不起!陳潔小,我現在走投無路,需要你的幫助,請你趕快到機場門口。我穿深
西服,一米八五的個子,戴著眼鏡,其他面談。電話要斷了,10塊錢是問人家討來的……”剛說完,電話機裏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電話被切斷了。
放下聽筒,陳潔目瞪口呆。怎麼會呢?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個男人需要她幫助!”而且聽他口氣簡直是不容分說。這麼有自信的男人陳潔還是第一次碰到,真是的,你怎麼知道我會花幾千日元,犧牲幾個小時的寶貴時間,趕到老遠的成田機場去接你!陳潔有點賭氣地重又躺下,她自言自語道:“你是誰呀!誰認識你呀!這是在日本,不要搞錯,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哎!”
可是睡是無論如何睡不著了,陳潔想,這個男人難道是癟三,一分錢也沒有嗎?打電話的10塊錢也是要來的,你乘車到市區更不會有錢了。真是奇怪,他卻說穿著一套西裝,還戴眼鏡,口氣也不像窮人,窮人講話不會有這種果斷作風的。陳潔又想,他說是徐蓓的朋友,蓓蓓一年前去了加拿大,他怎麼不是從加拿大來,而是從泰過來的?奇怪!要麼是蓓蓓在上海的朋友?
哎呀!想起來了。陳潔從墊上跳起來,莫非這個男人就是徐蓓曾經在電話裏告訴過她的那個愛得刻骨銘心的律師男朋友?那麼,這人怎麼跑到東京來了呢?
陳潔來不及細想,馬上起身套上牛仔褲,抓了件白夾克衫,拿了錢包和證件就匆匆地朝車站趕去。陳潔人在走,第六感覺隱隱覺得:我現在去見的這個男人落難了。這樣想著,她咧嘴笑了,自己覺得像個梁山好漢去救人于危難之中。
陳潔在飛機場見到裴自力時才知道,這次接人與以往同時接到很多行李的接人不同,這次是真正的接“人”。因爲裴自力他連一件行車也沒有,只有手中提著的一只像是盛著百萬美鈔的數碼手提箱。裴自力西裝筆挺,皮鞋铮亮,只是眉宇間掩飾不住些微的驚慌失措。他一見到陳潔,像見到救星一樣扯住她的胳臂,急急地告訴她說:“我只有72小時的逗留簽證,我的護照是假的,我想留在東京,你得幫我。”
陳潔盡管心理上已經有了准備,還是被裴自力的話嚇了一跳。她張大眼睛瞧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裴自力高大的身材像一個運動員,疏朗的眉宇間透出一英氣,而鼻梁上的一副秀琅架眼鏡又掩蓋了一部分運動員氣質,顯出幾分知書達理的樣子。裴自力顯然意識到在機場候機室的大庭廣衆面前,他們一男一女如此大眼瞪小眼的神
太失態了,他俯下身子,在陳潔的耳邊說:“不要站在這兒發呆啦,我們走吧。”
陳潔機械地擡領他穿過寬闊的大廳過道,朝連接地鐵站臺的樓梯走去。她很不習慣裴自力那一見如故的腔調。哼!簡直就像上海中
銀行門口纏著行人調換外幣的“模子”。走到地鐵售票
,陳潔心裏有些不情願,便側過頭看看他,裴自力立即領會到,他壓低聲音說:“對不起!你先墊一下買車票的錢吧,我的美金全部被鎖在這手提箱裏,出機場時心急慌忙把鑰匙搞丟了。因爲在這兒撬鎖太招眼,所以我只好問人家討了一只角子打電話向你付救兵。讓你跑這麼遠,實在不好意思。等到了家,我詳細說給你聽,現在你不要問,先聽我的,好嗎?”
陳潔見裴自力躬著腰,這麼誠懇地求她,不覺爲自己的小心眼不好意思起來。她掩飾地笑了一下說:“沒關系的,人總歸有倒黴的時候嘛。”接著她又問裴自力:“先到我住的地方歇一歇,再作打算好嗎?”裴自力的牙齒在腮幫裏動了一動,感激地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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