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很燦爛,小柳的家裏卻沈得很。愛人回來時,小柳正在洗菜。他先聽到門外有鑰匙申在響,爾後,很重的高跟鞋聲就進來了。片刻,客廳裏砰的響了一下。他起身去看,見一只杯子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小柳也不問他們,又走了幾步,
起一只熱
瓶,轟轟隆隆地掼在杯子旁邊。開
濺到愛人的腳上,愛人忍著不出氣。小柳也不說什麼,依然到廚房裏洗那把白菜。萊剛洗完,他聽到門咚地合上了,還有三保險的門鎖咋嚓的轉動聲。
他明白這是愛人將門反鎖上了。
小柳依然不吭聲,將菜切了,炒好,又煮了一個人的面條,獨自吃起來。正吃著,門鎖又響起來。
進來的是丈母娘,她問:“你媳婦呢?”小柳一睃丈母娘手上的鑰匙答:“不是給你送鑰匙去了?”丈母娘被問住了,就換個話說:“你倆這又是怎麼啦?”小柳說:“沒什麼,她不小心摔了一只杯子,我不小心摔了一只熱瓶。”丈母娘咽了一口什麼說:“她單位裏鬧什麼改革,改成了經濟實
,所以她的心情才不好!”小柳說:“知道。我還勸她生悶氣沒用,這事是政治局、
務院讓搞的,有意見朝他們提去。”說著他一看表:“哎喲!新聞聯播來了。”邊說邊去開電視機。身後,丈母娘扭頭走了。小柳攆上去,大聲說:“有人約我今晚去跳舞。
,你和她說一聲。她若不去,我就一個去了!”他說話的那語氣,讓走在前面的老太太直想跺腳。
七點半之前,愛人趕回家時,小柳已鑽進被窩躺下了。愛人搬開三人沙發,鋪上一被子,也睡了。半夜裏,小柳聽到有哭聲,他翻了一下身,仍然睡得很香。他倆這樣快半年了,誰先睡就睡
,後睡的就睡沙發。
早上起來,去打飯時,在樓梯轉彎的地方,小柳碰上了同事海鷗。海鷗攔住他說:“昨晚怎麼沒去?害得我和愛紅白等了半夜。”小柳一乍:“哎喲!我怎麼就將這跳舞的事忘了呢!”海鷗說:“別裝!誰不知你這模範丈夫,怕老婆天下第一!”小柳立即正說:“我有言在先,只要沒離婚,就不和別的女孩約會。”海鷗說:“別得意,誰和你約會了?不就是想找個舞伴,散散氣,開開心!”說著話,樓梯一陣顫抖。小柳的愛人提著一只菜籃,一臉晦氣地從天而降。海鷗見了忙說:“嫂夫人這早就去買菜呀?”隔了半天,才從樓梯底下傳上來一句:“別想我絕食,我不會那樣苕!”海鷗聽了一伸
頭:“怎麼,你們也吵架了!”小柳說:“我們才不吵架呢,什麼事都是暗自較勁。”海鷗看見小柳欽下樓就說:“我那位剛才賭氣走了,這四只馍頭,你正好可以拿兩只去。就別去排隊了。”小柳說:“你不是每餐只要一個馍頭?”海鷗說:“還有一位。”小柳問:“誰?”海鷗說:“愛紅。”小柳說:“又鬧起來了?”海鷗點點頭:“他們啦,這一回怕是要徹底解決啦!”小柳歎了一口氣:“她那丈夫,白讀了一回大學,蠻得像頭牛。分開了也好!”
小柳拿上兩只馍頭,下了樓,將碗放進自己的信箱裏,徑直上班去了。
他邊走邊想心事:自己與海鷗、愛紅三人,都是去年五一結婚的,婚禮由局團總支辦,很熱鬧的一次集
婚禮。沒想到,不到一年就鬧成了反目爲仇的模樣。她們倆是明鬧,別人都知道。自己是暗鬧,幾乎沒有外人知道。局長和他們談過幾次,還將鬧的理由歸納了一下,無非是過去的機關一改成經濟實
後,大家都忙,都顧不上家裏的事。局長要他們都忍讓一下,等習慣了這種工作節奏後,就會好的。可他們覺得連一分鍾都難忍受下去。拐進機關大門,迎面一個灰不溜秋的人,朝他一合掌,說了一句很古怪又很熟悉的話。
小柳看清這人是一個和尚時,才明白這句話是阿彌陀佛,換了別人,小柳會生氣的,在這個機關裏上班的人,對來辦事的人發脾氣、攆他們走路是常事。但小柳今天由于好奇就沒有發脾氣,心裏想:這和尚來財政局幹什麼?嘴上卻問:“你找誰呀?”和尚說:“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小柳說:“連找誰不找誰都不知道,那來幹什麼?”和尚說:“是這樣,同志,我姓釋,是靈山寺的,由于近段寺裏香火不太好,這一段每天只能開一頓憎飯。顯光師父讓寫了一個報告,請財政局補助一點。我們是頭一回向政府化緣,不知這手續該怎麼辦,才特意來早點,想找個同志請教一下。”
小柳一聽這事就來了精神,打開辦公室,隨手開了日光燈,將啃剩下的半只馍頭往桌面上一放,拿起和尚遞過來的報告,一字不漏地細看了一遍,說:“只要一萬塊,數字倒不大。”和尚聽了連忙說:“其實,只要五千就行。只是聽隔壁林場的同志說,要五千,至少得寫一萬,才多寫些的。”小柳說:“佛家子弟倒也真的誠實,與幾俗不同。”忽然,小柳想起什麼:“你剛才稱呼我什麼?同志?”和尚不好意思地說:“按佛門規矩,本該稱施主。可對政府領導這麼稱呼,就太不恭敬了,只好這麼叫,你可別見怪!”小柳說:“哪裏1哪裏!”
說著話,上班的人都陸續來了。
大家輪番看著小柳遞來的和尚們要錢的報告,還沒看的和看過了的,就把目光去掃那和尚。和尚受不了這目光,挺難爲情的。
人越來越多,連樓上樓下各個辦公室的人也都聞風來看稀奇。海鷗也來了,一個勁地擠到和尚面前,看了幾眼忍不住發問:“和尚師傅,都說靈山寺的菩薩靈,有求必應,你說句實話,到底真靈還是假靈/和尚見是女的,就閉上眼,合掌說:“俗話說,心誠則靈。佛門之事也是這個理。”海鷗追問:“怎樣才叫心誠呢?”
這時,走廊上有人大聲說:“行財是不是又在分東西了,怎麼這熱鬧?”小柳趕忙迎上去說:“李局長,靈山寺來了位和尚,還有個報告,想要點錢,大家是頭一回遇上這事,不知怎麼辦好,正商量找你請示呢!”李局長進屋來,小柳從人群中找回那份報告,遞上去。李局長一擺手:“我眼鏡沒戴,看不清。”小柳就大聲念一遍。李局長聽完後不禁一笑;“這改革還改出鬼來了,連和尚都知道找財政要錢。廟裏養了那麼多的和尚、尼姑,怎麼不出去化緣?”和尚就解釋:“廟裏僧尼雖然很多,可真正能出門做事的並不多,都是些有病無錢沿半路出家的和老來無依無靠才投靠佛門的。加上周圍一帶地方,都在搞精神文明,不准人上山進香,功德錢收不了幾個。許多初當香客的人,只知磕頭拜佛,不知積幾個功德錢,顯光師父又不准弟子們開口提醒,所以才弄得現在這麼個僧多粥少的局面,不得已才請政府幫忙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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