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那個怯弱的女人上一小節]說道:“這不是中上等人能做出來的行爲,他大約是瘋子吧!”老女仆歎息著走了。
隔壁的哭聲依然繼續著。使得我又煩躁又苦悶。掀開棉被,坐起來,披上一件大,把頭發攏攏。就跑到隔壁去。只見那位柯太太睡在四鋪地席的屋裏,身上蓋著一
紅綠道的花棉被,兩淚交流的哭著。我坐在她身旁勸道:“柯太太,不要傷心了!你們夫妻地間什麼不了的事呢?”
“哎唷!黃樣,你不知道,我真是一個苦命的人呵!我的曆史太悲慘了,你們是寫小說的人,請你們替我寫寫。哎!我是被人騙了喲!”
她無頭無尾地說了這一套,我簡直如墮入五裏霧中,只怔怔地望著她,後來我就問她道:
“難道你家裏沒有人嗎?怎麼他們不給你做主?”
“唉!黃樣,我家裏有父,母
,還有哥哥嫂嫂,人是很多的。不過這其中有一個緣故,就是我小的時候我父
替我定下了
,那是我們縣裏一個土財主的獨子。他有錢,又是獨子,所以他的父母不免太縱容了他,從小就不好生讀書,到大了更是吃喝嫖賭不成材料。那時候我正在中學讀書,知識一天一天開了。漸漸對于這種婚姻不滿意。到我中學畢業的時候,我就打算到外面來升學。同時我非常不滿意我的婚姻,要請求取消婚約。而我父
認爲這個婚姻對于我是很幸福的,就極力反對。後來我的兩個堂房侄兒,他們都是受過新思
洗禮的,對于我這種提議倒非常表同情。並且答應幫助我,不久他們到日本來留學,我也就隨後來了。那時日本的生活,比現在低得多,所以他們每月幫我三四十塊錢,我倒也能安心讀書。”
“但是不久我的兩個侄兒都不在東京了。一個回服務,一個到九洲進學校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東京。那時我是住在女生寄宿舍裏。當我侄兒臨走的時候,他便托付了一位同鄉照應我,就是柯先生,所以我們便常常見面,並且我有什麼疑難事,總是去請教他,請他幫忙。而他也非常殷勤地照顧我。唉!黃樣!你想我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哪裏有什麼經驗?哪裏猜到人心是那樣險詐?……”
“在我們認識了幾個月之後,一天,他到寄宿舍來看我,並且約我到井之頭公園去玩。我想同個朋友出去逛逛公園,也是很平常的事,沒有理由拒絕人家,所以我就和他同去了。我們在井之頭公園的森林裏的長椅上坐下,那裏是非常寂靜,沒有什麼遊人來往,而柯先生就在這種時候開始向我表示他對我的愛情。——唉!說的那些肉麻話,到現在想來,真要臉紅。但在那個時候,我純潔的童心裏是分別不出什麼的,只覺得承他這樣的熱愛,是應當有所還報的。當他要求和我接吻時,我就對他說:‘我一個人跑到日本來讀書,現在學業還沒有成就,哪能提到婚姻上去?即使要提到這個問題,也還要我慢慢想一想;就是你,也應當仔細思索思索。’他聽了這話,就說道:‘我們認識已經半年了,我認爲對你已十分了解,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那時他仍然要求和我接吻,我說你一定要吻就吻我的手吧;而他還是堅持不肯。唉,你想我一個弱女子,怎麼強得過他,最後是被他占了勝利,從此以後,他向我追求得更加厲害。又過了幾天,他約我到日光去看瀑布,我就問他:‘當天可以回來嗎?’他說:‘可以的。’因此我毫不遲疑的便同他去了。誰知在日光玩到將近黃昏時,他還是不肯回來,看看天都快黑了,他才說:‘現在已沒有火車了,我們只好在這裏過夜吧!’我當時不免埋怨他,但他卻做出種種哀求可憐的樣子,並且說:‘倘使我再拒絕他的愛,他立即跳下瀑布去。’唉!這些恐嚇欺騙的話,當時我都認爲是愛情的保障,後來我就說:‘我就算答應你,也應當經過正當的手續呵!’他于是就發表他對于婚姻製度的意見,極力毀诋婚姻製度的壞習,結局他就提議我們只要兩情相愛,隨時可以共同生活。我就說:‘倘使你將來負了我呢?’他聽了這話立即發誓賭咒,並且還要到鐵鋪裏去買兩把鋼刀,各人拿一把,倘使將來誰背叛了愛情,就用這刀取掉誰的生命。我見這種信誓旦旦的熱烈情形,簡直不能再有所反對了,我就說:‘只要你是真心愛我,那倒用不著耍刀弄槍的,不必買了吧!’他說,‘只要你允許了我,我就一切遵命。’”
“這一夜我們就找了一家旅館住下,在那裏我們私自結了婚。我女的尊嚴,和未來的光明,就在沈醉的一刹那中失掉了。”
“唉!黃樣……”
柯太太述說到這裏,又禁不住哭了。她嗚咽著說:“從那夜以後,我便在淚中過日子了!因爲當我同他從日光回來的時候,他仍叫我回女生寄宿舍去,我就反對他說:‘那不能夠,我們既已結了婚,我就不能再回寄宿舍去過那含愧疚心的生活。’他聽了這話,就變了臉說:‘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學生,雖然每月有七八十元的官費,但我還須供給我兄弟的費用。’在這種情形之下,我不免氣憤道:‘柯泰南,你是個男子漢,娶了妻子能不負養活的責任嗎?當時求婚的時候,你不是說我以後的一切事都由你負責嗎?’他被我問得無言可答,便拿起帽子走了,一去三四天不回來,後來由他的朋友出來調停,才約定在他沒有畢業的時候,我們的家庭經濟由兩方彼此分擔——在那時節我侄兒還每月寄錢來,所以我也就應允了。在這種條件之下,我們便組織了家庭。唉!這只是變形的人間地獄呵,在我們私自結婚的三個月後,我家裏知道這事,就寫信給我,叫我和柯泰南非履行結婚的手續不可。同時又寄了一筆款作爲結婚時的費用;由我的侄兒自來和柯辦交涉。柯被迫無法,才勉強行過結婚禮。在這事發生以後,他對我更壞了。先是罵,後來便打起來了。哎!我頭一個小孩怎麼死的呵?就是因爲在我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他把我打掉了的。現在我又已懷孕兩個月了,他又是這樣將我毒打。你看我手臂上的傷痕!”
柯太太說到這裏,果然將那紫紅的手臂伸給我看。我禁不住一陣心酸,也陪她哭起來。而她還在繼續地說道:“唉!還有多少的苦楚,我實在沒心腸細說。你們看了今天的情形,也可以推想到的。總之,柯泰南的心太毒,到現在我才明白了,他並不是真心想同我結婚,只不過拿我耍耍罷了!”
“既是這樣,你何以不自己想辦法呢?”我這樣對她說了。
她哭道:“可憐我自己一個錢也沒有!”
我就更進一步地對她說道:“你是不是真覺得這種生活再不能維持下去?”
她說:“你想他這種狠毒,我又怎麼能和他相到老?”
“那麼,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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