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或人的悲哀上一小節]的女神,唱著甜美的歌,溫美的雲織成潔白的地氈,星兒和月兒,圍隨著低低地唱,輕輕的舞。”這些美麗的東西,豈是我們眼睛所領略得到的呢?ky,我甯願作一個瞎子呢!倘若我真是個瞎子,那些可厭的雜亂的東西,再不會到我心幕上來了。但是不幸!我實在不是個瞎子,我免不了要看世界上種種的罪惡的痕迹了!
任筆寫來,不知說些什麼,好了!別的話留著明天面談的!
亞俠九月二日
ky呵!
絲絲的細雨敲著窗子,密密的黑雲罩著天空,湃的波濤震動著船身;海天遼闊,四顧蒼茫,我已經在海裏過了一夜,這時正是開船的第二天早晨。
前夜,那所灰牆的精致小房子裏的四個人,握著手談著天何等的快樂?現在我是離你們,一秒比一秒遠了!唉!爲什麼別離竟這樣苦呵!
我記得:分別的那一天晚上,心印指著那迢迢的碧說:“人生和
一樣的流動,歲月和
一樣的飛逝;
流過去了,不能再回來!歲月跑過去了,也不能再回來!希望亞俠不要和碧
時光一樣。早去早回呵。”ky,這話真使我感動,我禁不住哭了!
你們送我上船,聽見汽笛嗚咽悲鳴著,你們便不忍再看我,忍著淚,急急轉過頭走去了,我呢?怔立在甲板上,不住地對你們望,你們以爲我看不見你們了,用手帕拭淚,偷眼往我這邊看,咳!ky,這不過是小別,便這樣難堪!以後的事情,可以設想嗎?
“名利的代價是什麼?”心印的答案:是“愁苦勞碌。”你卻說:“是人生生命的波動;若果沒有這個波動,世界將呈一種不可思議的枯寂!”你們的話在我心裏,起伏不定的頭,在我眼底;我是浮沈在這波動之上,我一生所得的代價只是愁苦勞碌。唉!ky!我心彷徨得很呵!往哪條路上去呢?……我還是遊戲人間吧!
今天沒有什麼風,船很平穩,下午雨漸漸住了,露出流丹般的彩霞,罩著炊煙般的軟霧;前面孤島隱約,仿佛一只
鴉伏在那裏。海
是深碧的,
花湧起,好像田田荷叢中窺人的睡蓮。我坐在甲板上一張舊了的藤椅裏,看海
浩浩蕩蕩,翻騰奔掀,心裏充滿了驚懼的茫然無主的情緒,人生的真象,大約就是如此了。
再有三天,就可到神戶;一星期後可到東京,到東京住什麼地方,現在還沒有定,不過你們的信,可寄到早稻田大學我哥哥那裏好了。
我的失眠症和心髒病,昨日夜裏又有些發作,大約是因爲勞碌太過的緣故,今夜風平靜,當得一好睡!
現在已經黃昏了。海上的黃昏又是一番景象,海被紅日映成紫
,波
被余輝射成銀花,光華燦爛,你若是到了這裏,大約又要喜歡得手舞足蹈了!晚飯的鈴響了,我吃飯去。再談!
亞俠九月五日
ky吾友:
我到東京,不覺已經五天了。此地的人情風俗和祖相差太遠了!他們的飲食,多喜生冷;他們起居,都在席子上,和我們祖
從前席地而坐的習慣一樣,這是進化呢,還是退化?最可厭的是無論到什麼地方,都要
了鞋子走路;這樣赤足的生活,真是不慣!滿街都是吱吱咖咖木履的聲音,震得我頭疼,我現在厭煩東京的紛紛攪攪,和北京一樣!浮光底下,所蓋的形形
,也和北京一樣!莫非凡是都會的地方都是罪惡荟萃之所嗎?真是煩煞人!
昨天下午我到東洋婦女和平會去,——正是她們開常會的時候,我因一個朋友的介紹,得與此會。我未到會以前,我理想中的會員們,精神的結晶,是純潔的,是熱誠的。及至到會以後,所看見的婦女,是滿面脂粉氣,貴族式的夫人小;她們所說的和平,是片面的,就和那冒牌的共産主義者,只許我共他人之産不許人共我的産一樣。ky!這大約是:人世間必不可免的現象吧?
昨天回來以後,總念念不忘日間赴會的事,夜裏不得睡,失眠的病又引起了!今天心髒覺得又在急速地跳,不過我所帶來的葯還有許多,吃了一些,或者不至于再患。
今天吃完飯後,我跟著我哥哥,去見一位社會主義者,他住的地方離東京很遠,要走一點半鍾。我們一點鍾從東京出發,兩點半到那裏。那地方很幽靜,四圍種著碧綠的樹木和菜蔬,他的屋子就在這萬綠叢中。我們剛到了他那門口,從他房子對面,那個小小草棚底下,走出兩個警察來,盤問我們住址、籍貫、姓名,與這個社會主義者的關系。我當時見了這種情形,心裏實感一種非常的苦痛,我想,這些鞏固各人階級和權利的自私之蟲,不知他們造了多少罪孽呢?ky呵,那時我的心血沸騰了!若果有手槍在手,我一定要把那幾個借強權幹涉我神聖自由的惡賊的口,打穿了呢!
麻煩了半天,我們才得進去,見著那位社會主義者。他的面貌很和善,但是眼神卻十分沈著。我見了他,我的心仿佛熱起來了!從前對于世界所抱的悲觀,而釀成的消極,不覺得變了!這時的亞俠,只想用彈葯炸死那些妨礙人們到光明路上去的障礙物,ky!這種的狂熱回來後想想,不覺失笑!
今天我們談的話很多,不過卻不能算是暢快;因爲我們坐的那間屋子的窗下,有兩個警察在那裏臨察著。直到我們要走的時候,那位社會主義者才說了一句比較暢快的話,他說:“爲主義犧牲生命,是最樂的事,與其被人的索子纏死,不如用自己的槍對准喉嚨打死!”ky!這話的味道,何其隽永呵!
晚上我哥哥的朋友孫成來談,這個人很有趣,客中得有幾個解悶的,很不錯!寫得不少了,再說吧。
亞俠九月二十日
ky呵!
我現在不幸又病了!仍舊失眠,心髒跳動,和在京時候的程度差不多。前三天搬進松井醫院。作客的人病了,除了哥哥的慰問外,還有誰來看視呢!況且我的病又是失眠,夜裏睡不著,兩只眼看見的,是桌子上的許多葯瓶,葯末的紙包,和那似睡非睡的電燈,燈上罩著深綠的罩子,——醫生恐光線太強,于病不適的緣故。——四圍的空氣,十分消沈、暗淡,耳朵所聽見的,是那些病人無力的吟呻;淒切的呼喚,有時還夾著隱隱的哭聲!
ky!我仿佛已經明白死是什麼了!我回想在北京婦嬰醫院的時候看護婦劉女士告訴我的話了,她說:“生的時候,作了好事,死後便可以到上帝的面前,那裏是永久的樂園,沒有一個人臉上有愁容,也沒有一個人掉眼淚!”ky!我並不是信宗教的人,但是我在精神彷徨無著的時候,我不能不尋出信仰的對象來;所以我健全的時候,我只在人間尋道路;我病痛的時候,便要在人間之外的世界,尋新境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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