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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濱故人

第2小節
廬隱作品

  [續海濱故人上一小節]暑假裏,寂寞的松林,和無言的海流,被這五個女孩子點染得十分熱鬧,她們對著白lang低吟,對著激chao高歌,對著朝霞微笑,有時竟對著海月垂淚。不久暑假將盡了,那天夜裏正是月望的時候,她們黃昏時拿著箫笛等來了。露沙說:“明天我們就要進城去,這海上的風景,只有這一次的賞受了。今晚我們一定要看日落和月出……這海邊上雖有幾家人家,但和我們也混熟了,縱晚點回去也不要緊,今天總要盡興才是。”大家都極同意。

  西方紅灼灼的光閃爍著,海shui染成紫se,太陽足有一個臉盆大,起初蓋著黃se的雲,有時露出兩道紅來,仿佛大神怒睜兩眼,向人間狠視般,但沒有幾分鍾那兩道紅線化成一道,那彩霞和彗星般散在西北角上,那火盆般的太陽已到了shui平線上,一霎眼那太陽已如獅子滾繡球般,打個轉身沈向海底去了。天上立刻露出淡灰se來,只在西方還有些五彩余輝閃爍著。

  海風吹拂在宗瑩的散發上,如柳絲輕舞,她倚著松柯低聲唱道:

  我慾登芙蓉之高feng兮,

  白雲阻其去路。

  我慾摯綠蘿之俊藤兮;

  懼頹岩而踟躇。

  傷煙波之蕩蕩兮;

  伊人何chu

  叩海神久不應兮;

  唯漫歌以代哭!

  接著歌聲,又是一陣箫韻,其聲嘤嘤似蜂鳴群芳叢裏,其韻溶溶似落花輕逐流shui,漸提漸高激起有如孤鴻哀唳碧空,但一折之後又漸轉和緩恰似shui滲灘底嗚咽不絕,最後音響漸杳,歌聲又起道:

  “臨碧海對寒素兮,

  何煩纡之萦心!

  lang滔滔波蕩蕩兮,

  傷孤舟之無依!

  傷孤舟之無依兮,

  愁綿綿而永系!”

  大家都被了歌聲的催眠,沈思無言,便是那作歌的宗瑩,也只有微歎的余音,還在空中蕩漾罷了。

  她們搬進學校了。暑假裏lang漫的生活,只能在夢裏夢見,在回想中想見。這幾天她們都是無精打采的。露沙每天只在圖書館,一張長方桌前坐著,拿著一支筆,癡癡地出神,看見同學走過來時,她便將人家慢慢分析起來。同學中有一個叫松文的從她面前走過,手裏正拿著信,含笑的看著,露沙等她走後,便把她從印象中提出,層層地分析。過了半點鍾,便抽去筆套,在一冊小本子上寫道:

  “一個很ti面的女郎,她時時向人微笑,多美麗呵!只有含露的荼蘼能比擬她。但是最真誠和甜美的笑容,必定當她讀到情人來信時才可以看見!這時不正像含露的荼蘼了,並且像斜陽熏醉的玫瑰,又柔媚又豔麗呢!”她寫到這裏又有一個同學從她面前走過。她放下她的小本子,換了宗旨不寫那美麗含笑的松文了!她將那個後來的同學照樣分析起來。這個同學姓郦,在她一級中年紀最大——大約將近四十歲了——她拿著一堆書,皺著眉走過去。露沙望著她的背影出神。不禁長歎一聲,又拿起筆來寫道:“她是四十歲的母qin了,——她的兒已經十歲——當她拿著先生發的講義——二百余頁的講義,細細地理解時,她不由得想起她的兒來了。”她那時皺緊眉頭,合上兩眼,任那眼淚把講義shi透,也仍不能止住她的傷心。

  先生們常說:“她是最可佩服的學生。”我也只得這麼想,不然她那緊皺的眉feng,便不時惹起我的悲哀:我必定要想到:“人多麼傻呵!因爲不相幹的什麼知識——甚至于一張破紙文憑,把精神的快活完全犧牲了……”當當一陣吃飯鍾響,她才放下筆,從圖書館出來,她一天的生活大約如是,同學們都說她有神經病,有幾個刻薄的同學給她起個綽號,叫“著作家”,她每逢聽見人們嘲笑她的時候,只是微笑說:“算了吧!著作家談何容易?”說完這話,便頭也不回地跑到圖書館去了。

  宗瑩最喜歡和同學談情。她每天除上課之外,便坐在講堂裏,和同學們說:“人生的樂趣,就是情。”她們同級裏有兩個人,一個叫作蘭香,一個叫作孤雲,她們兩人最要好,然而也最愛打架。她們好的時候,手挽著手,頭偎著頭,低低地談笑。或商量兩個人做一樣yi服,用什麼樣花邊,或者做一樣的鞋,打一樣的別針,使無論什麼人一見她們,就知道她們是頂要好的朋友。有時預算星期六回家,誰到誰家去,她們說到快意的時候,竟手舞足蹈,合唱起來。這時宗瑩必定要拉著玲玉說:“你看她們多快樂呵!真是人若沒有感情,就不能生活了。情是滋潤草木的甘露,要想開美麗的花,必定用要情汁來灌溉。”玲玉也悄悄地談論著,我們級裏誰最有情,誰有真情,宗瑩笑著答她道:“我看你最多情,——最沒情就是露沙了。她永遠不相信人,我們對她說情,她便要笑我們。其實她的見地實在不對。”玲玉便懷疑著笑說道:“真的嗎?……我不相信露沙無情,你看她多喜歡笑,多喜歡哭呀。沒情的人,感情就不應當這麼易動。”宗瑩聽了這話,沈思一回,又道:“露沙這人真奇怪呀!……有時候她鬧起來,比誰都活潑,及至靜起來,便誰也不理的躲起來了。”

  她們一天到晚,只要有閑的時候,便如此的談論,同學們給她們起了綽號,叫“情迷”,她們也笑納不拒。

  雲青整天理講義,記日記。雲青的姊mei最多,她們家庭裏因組織了一個娛樂會。雲青全份的精神都集中在這裏,下課的時候,除理講義,抄筆錄和記日記外,就是做簡章和寫信。她xing情極圓和,無論對于什麼事,都不肯吃虧,而且是出名的拘謹。同級裏每回開級友會,或是愛guo運動,她雖熱心幫忙,但叫她出頭露面,她一定不答應。她唯一的推辭只說:“家裏不肯。”同學們能原諒她的,就說她家庭太頑固,她太可憐;不能原諒她,就冷笑著說:“真正是個薛寶钗。”她有時聽見這種的嘲笑,便呆呆坐在那裏。露沙若問她出什麼神?她便悲抑著說:“我只想求人了解真不容易!”露沙早聽慣看慣她這種語調態度,也只冷冷地答道:“何必求人了解?老實說便是自己有時也不了解自己呢!”雲青聽了露沙的話,就立刻安適了,仍舊埋頭做她的工作。

  蓮裳和他們四人不同級,她學的是音樂,她每日除了練琴室裏彈琴,便是cao場上唱歌。她無憂無慮,好像不解人間有煩惱事,她每逢聽見雲青露沙談人無味一類的話,她必cha嘴截住她們的話說:“哎呀!你們真討厭。竟說這些沒意思的話,有什麼用chu呢?來吧!來吧!cao場玩去吧!”她跑到cao場裏,跳上秋千架,隨風上下翻舞,必弄得一身汗她才下來,她的目的,只是快樂。她最憎厭學哲理的人,所以她和露沙她們不能常常在一chu,只有假期中,她們偶然聚會幾次罷了。

  她們在學校裏的生活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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