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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的黑面紗

霍桑作品集作品

  ①新英格蘭緬因州約克縣有位約瑟夫·穆迪牧師,約摸八十年前去世。他與這裏所講的胡珀牧師有相同的怪癖,引人注目。不過,他的面紗含義不同。年輕時,他因失手殺死一位好友,于是從那天直到死,都戴著面紗,不讓人看到他面孔。——作者注 一個寓言

  米爾福禮拜堂的門廊上,司事正忙著扯開鍾繩。村裏的老人們彎腰駝背順街走來,孩子們喜笑顔開,活蹦亂跳地跟著父母,要不就一本正經地邁步,渾身禮拜天打扮的神氣。yi冠楚楚的小夥子們側目偷看好看的姑娘,覺得安息日的陽光使她們比平日更漂亮啦。人流大都湧進門廊,司事開始打鍾,一面盯著胡珀牧師的門口。牧師一露頭,他就該停打召喚的鍾聲了。

  “牧師臉上這是啥呀?”司事失驚大叫。

  聽到的人都立刻回過身來,只見一位貌似胡珀先生的人,正若有所思地緩步朝禮拜堂走來。人們全呆了,即算來了位生人到胡珀牧師布道壇上動手給墊子撣灰塵,他們也不至于如此大驚小怪。

  “你敢肯定這是俺們那位牧師?”古德曼·格雷問司事。

  “錯不了,是胡珀先生。”司事應道,“今兒他本該跟韋斯特伯雷的舒特牧師對換的,可昨天舒特牧師捎信兒說不來了,得去給一場喪事做祈禱。”

  如此大驚小怪的理由好像並不充分。胡珀牧師年屆三十,一派紳士風度,雖仍未成家,卻不失牧師該有的整潔幹淨。仿佛有位周到的妻子已爲他漿洗過領箍,刷淨了一周來落在禮拜天這身法yi上的灰塵。渾身上下只有一樣東西刺眼,這就是箍住額頭,低垂蓋臉,隨呼吸顫動的一塊黑面紗。近些看,面紗似有兩層,除了嘴和下巴,一張臉給遮得嚴嚴實實。不過,也許並沒擋住他的視線,只給看到的一切有生命無生命的東西蒙上了一層黑影。帶著這片黑影,善良的胡珀先生朝前走著,步子緩慢沈靜,像心不在焉的人慣常那樣,微微駝背,兩眼看地,但對等候在禮拜堂臺階上的教友們仍和氣地點頭致意,然而衆人只顧吃驚打怪,竟忘了還禮。

  “俺真不敢相信那面紗後頭就是胡珀先生的臉。”司事道。

  “俺可不喜歡那玩意兒。”一位老妪蹒跚而入,嘀嘀咕咕地說,“把臉一蒙,他就變得讓人害怕啦。”

  “俺們的牧師瘋啦!”古德曼·格雷邊說邊跟著他跨進門檻。

  胡珀牧師還沒進門,這件不可思議的怪事就在禮拜堂傳了開來。教友們紛紛騒動,扭頭朝門口張望。不少人幹脆站起來,轉過身子。幾個小家夥爬上椅背,又跌了下來,亂成一片。堂裏女人的yi裙沙沙作響,男人的腳步拖來拖去,一掃恭候牧師駕到該有的肅靜。可是胡珀牧師好像對這混亂視而不見。他幾乎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朝兩側一排排的會衆微微點頭,走過最年長的教友時還鞠了一躬。老人滿頭華發,坐在通道中間的扶手椅上。年高德劭的老人對牧師外表的異常反應真是遲鈍,好像壓根兒不曾感受四周的驚詫,直到胡珀沿臺階上了講壇,戴著那塊黑面紗與衆人面對面時,方才有所覺察。牧師先生這神秘的標志一刻也不曾除下。領唱贊美詩,它隨呼吸起伏;朗讀《聖經》它就在他與聖書之間抛下黑影。他祈禱,它就沈沈地貼在他仰起的面孔上。莫非他想向可畏的上帝隱藏自己的面孔?

  小小一塊黑紗,怵目驚心,害得不止一位神經脆弱的女人被迫提前離開教堂。可是在牧師眼中,面無人se的教友們沒准兒就跟他的黑面紗一樣令人膽寒呢。

  胡珀布道有方,遠近聞名。他不以力量取勝,對教民們總是盡量好言相勸,導引大家朝向天guo,而不靠雷霆般的聖谕驅趕人們奔向那裏。此刻,他講道的風格、方式,一如既往。可是要麼由于講道本身的情緒,要麼出于聽衆的想象,總之,大家感到從未聽過他這麼有力的一番告誡。與平日相比,今天的布道更是蒙上了一層胡珀xing情的溫良與憂郁。主題涉及隱秘的罪孽,及那些我們對最qin近的人,對自己的良心都想隱藏的秘密,甚至忘記全能的上帝洞察一切。有種難以捉摸的力量滲透了他的字字句句。全ti教友,不論純潔如shui的少女還是心如鐵石的男子漢,無不感到躲在可怕面紗後面的牧師正悄悄逼近,發現了他們思想與行爲中深藏的罪惡。許多人雙手交叉緊握,按住song膛。胡珀牧師的話並不可怕,至少並不激烈。然而,那憂郁聲調的每一個顫音都令聽者發抖,莫名的悲怆與畏懼結伴而來。聽衆對牧師的反常感覺強烈,真盼一陣清風能把那塊面紗掀開,簡直認爲露出來的會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盡管那身ti、姿勢、聲音,分明是胡珀牧師的。

  禮拜剛完,衆人便不守規矩,爭先恐後往外擠,急于交流按捺不住的驚異,且感到眼前不見了那塊黑面紗,心情爲之一松。有的人擠作一堆交頭接耳,有的人獨自回家,一路默默沈思。還有幾位搖頭晃腦,自作聰明,吹噓他們能揭穿這個秘密。可有的人卻肯定此事根本毫無秘密可言,不過因爲牧師先生熬夜,給燈光弄傷了眼睛,需要遮擋罷了。片刻之後,胡珀牧師也跟在教民們後頭走了出來。他蒙著面紗的臉從這群人轉向那群人,向白發蒼蒼的長者致意,又作爲中年人的朋友與精神導師,和善莊重地跟他們打招呼。對年輕人則露出愛護與威嚴,還把手放到孩子們頭上,爲他們祝福。這樣做是他安息日的老習慣,但今天回報他好意的只有奇怪與迷惑的目光。沒人照往常那樣,以與牧師比肩而行爲榮。桑德斯老爺記xing無疑出了毛病,竟忘了邀請胡珀牧師去他家用膳。自打牧師就職此地,幾乎每個禮拜天都是去他家飯桌上祝福的呀。今天,牧師只好回到自己寓所,正要關門,回頭一望,衆人的目光全都盯在他身上。黑面紗下面露出一絲憂傷的苦笑,隱約掠過牧師嘴角,隨他一起消失不見。

  “怪呀,”一位婦人道,“一塊普普通通的黑面紗,跟咱女人家系在帽子上的沒啥兩樣,可一到胡珀先生臉上就變得這麼嚇人!”

  “胡珀牧師的腦筋一准出了毛病。”她丈夫,村裏的醫生道,“不過,這件怪事怪就怪在它帶來的威力,連我這麼個精明強悍的人都受到震動。那塊黑紗雖說只遮住了牧師的臉,可給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罩上了一層鬼氣,你不覺得麼?”

  “可不是呐,”女人道,“俺說啥也不敢單獨跟他在一起。

  俺都納悶,他自己怕不怕自己哩!”

  “人有時候是會自己怕自己的。”她丈夫道。

  下午的禮拜式跟上午情形相似。收場時,爲一位年輕姑娘的葬禮敲起了喪鍾。qin友們聚集在屋裏,關系遠些的熟人站在門口,議論著死者的長chu。突然談話中斷,胡珀牧師來了,依然蒙著那塊黑面紗,此刻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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