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親情上一小節]

　　夜更深，瑪麗猛然驚醒，一場栩栩如生的夢把她帶入虛幻的生活。不過，她只記得最迷人時，夢卻醒了。睡意一如晨霭罩在她頭上，好一會兒都不知自己身歸何。迷迷糊糊聽到兩三陣急促熱烈的敲門聲。起先她以爲這聲音天經地義，好比自己的呼吸一樣。接著又覺得這聲音不幹己事。最後才意識到必須服從這召喚。同時回憶的悲痛又湧上心頭，睡幕猛然從哀傷的表面掀開。室內昏暗的光線，紛呈的物象，一度擋住了懸在心頭的思緒，剛一睜眼它們便重新浮現。又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擔心弟也被驚動，瑪麗披上一領帶帽鬥篷，端起爐臺上的燈，急忙走到窗口。碰巧窗戶沒扣上搭扣，輕輕一碰就開了。

　　“是誰呀？”瑪麗顫抖著向外張望。

　　狂風暴雨已經過去，月亮高懸，照亮頭頂破碎的雲團，照亮腳下黝黑的房屋。地上那一灘灘的雨，微風吹來，便發出扭曲的銀光。一位手打扮的青年，渾身淋淋，就像剛從海底鑽出來，正獨自站在窗下。瑪麗認出是那個靠沿海岸短途航行掙飯吃的人，也沒忘記自己出嫁之前，此人曾是她失敗的追求者之一。

　　“斯蒂芬，你來這兒想幹啥？”她問。

　　“打起精神來，瑪麗，俺只想安慰安慰你。”遭過拒絕的追求者答道，“要知道十分鍾前俺才到家，俺娘告訴俺的頭一件事就是你丈夫的壞消息，所以來不及跟老人家多說一句，俺就抓起帽子，一路跑了來。瑪麗，看在過去的分上，不跟你說上句話，俺就睡不著覺。”

　　“斯蒂芬，我本來對你的看法還好得多！”寡婦大聲道。淚奪眶而出，打算關上窗戶，因爲她壓根兒不想學查第格①頭一位妻子的樣子。

　　①查第格（zadig）：法作家伏爾泰（1674—1778）著名長篇小說《查第格》的主人公，被權貴奪妻。

　　“可你等一下，聽俺把話說完嘛。”年輕的手喊道。“告訴你，昨天下午俺們跟一艘從老英格蘭來的帆船打過招呼，你猜俺看見誰站在甲板上呀？他平平安安，精精神神，就是比五個月前瘦了一點兒。”

　　瑪麗探出身去，無言以對。

　　“嗨，就是你丈夫本人嘛。”寬宏大量的手接著說，“祝福號翻船的時候，他跟另外三個人抓住了桅杆，保住了命。只要風順，帆船天亮就能進港，明天你就能見到他啦。瑪麗，俺跟你帶來的就是這個安慰。好啦，晚安。”

　　他匆匆走了。瑪麗看著他的背影，不知自己是夢是醒。這疑慮伴著手時而隱入房屋的暗影，時而出現在道道明亮的月光下面，忽強忽弱。然而，一確信不疑的幸福洪流漸漸湧上她的心，假若這洪流再陡然增長，便足以將她完全淹沒。她頭一個沖動就是叫醒弟，與她分享這新生的歡樂。打開她臥室的門，這門是夜來關上的，但沒上闩。走到邊，正要把手放到熟睡著的肩頭，卻冷丁想到，瑪格麗特醒來時想到的會是死亡與悲恸，而同自己的幸運相比，她的痛苦絕不會減少一分。瑪麗用燈照照喪者毫無知覺的身，弟睡得並不安甯，周圍帳幔亂成一團。年輕的臉蛋兒紅撲撲，櫻半開半閉，露出生動的笑容。歡快的神情被閉著的眼皮阻擋，努力著好似芳香從整個面孔散發出來。

　　“可憐的弟！你的夢可別醒得太早。”瑪麗心想。

　　離開之前，她放下燈，盡量理好單，不讓寒氣侵襲興奮的熟睡者。可手剛一挨瑪格麗特的臉就發抖，一顆淚珠也墜落到她的臉上，于是她猛然蘇醒。

《親情》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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