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教義上一小節],所以才放過了他。
聽了醫生的回答,婆羅門先生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說:“老爺,現在就什麼辦法也沒有了嗎?”
醫生說:“從醫院裏是取不到葯的,不過我們以自己個人的身份可以賣葯。”
婆羅門說:“要多少錢,老爺?”
醫生說葯錢要十個盧比,而且說他的葯的效果要比醫院裏的葯好得多。他說:“醫院裏的葯都是陳葯。一些窮人來買葯,就賣給他們拿回去。會活的人吃了後就活了,會死的人吃了也就死了,死活與我們沒有什麼關系。不過我給你的葯,那是貨真價實的好葯。”
十個盧比,對婆羅門先生來說,這時十個盧比就等于十萬個盧比。以前,他一天光抽煙喝酒,就得花掉十個盧比,可是現在他身邊連一個子兒也沒有。哪兒也沒有借到錢的希望。當然,如果去乞討的話,也可能討到一點,但是任何辦法也不可能很快就弄到這麼多的錢的。他左右爲難地站了半個小時光景。除了去乞討外,他想不出任何其他的法子,可他又從來沒有乞討過。他過去募過捐,每次募捐總能得到幾千盧比,可是募捐是另一回事。以宗教的庇護者、民族的服務者、被壓迫人民的解放者的身份募捐是一項光榮的使命,募了捐只向捐款的人表示謝意。但是這兒卻要像乞丐一樣伸出手去,向人家哀告,還要忍受人家的呵斥。有的人會說:“長得這麼膀大腰粗的,幹嗎不自食其力卻要伸手乞討,這樣做不感到可恥嗎?”有的人會說:“你去把草割來,我多給你點工錢。”誰也不會相信他是婆羅門。如果在這兒他有絲綢上,有絲織的頭巾,有番紅花顔
的圍巾,那他還可裝一裝,可以打扮成一個看相的人而籠絡住某一個富翁,在這一方面他倒是頗爲內行的。但是現在沒有這一套行頭,他的
服已給了別人,而在困難的
境中,他的頭腦也已經不起作用了。如果他站在廣場上發表一下漂亮的演說,也許會有十個八個支持者,不過他沒有在這方面多加考慮。過去他都是在布置得很講究的會場上,在用鮮花裝飾起來的桌子旁邊,站在正規的臺上來表現自己的口才的,如今在這種狼狽的
境中,還有誰來聽他的演說呢?人們還以爲一個瘋子在胡說八道哩。
眼看著過了晌午,沒有更多考慮的余地了。要是拖到傍晚,夜裏就趕不回村子,到那時,病人會出現什麼情況就不得而知了。現在他再也不能站著猶豫不決,不管將受到多大的鄙視,不管會受到多大的侮辱,除了乞討而外是別無其他辦法可行了。
他走到市場的一家商店門口站住了,但仍然沒有乞討的勇氣。
商店老板問他:“你要買什麼?”
婆羅門先生回答:“大米賣什麼價錢?”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後來當他走到第二家商店門前時,他更爲小心了。商店老板正坐在軟墊上。婆羅門先生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朗誦了《薄伽梵歌》①的一節詩。他標准的發音和悅耳的聲音使商店老板大爲吃驚。問道:“你住在哪裏?”
①見本書第160頁注①。
婆羅門先生回答:“我是從貝拿勒斯來的。”
說完他向店老板解釋了宗教的十大標志,並很好地闡述了他朗誦的《薄伽梵歌》。這使得店老板著了迷,說道:“尊者,今天請你光臨我家吧!”
如果他只是考慮自己,那就會高興地接受他的邀請。但是婆羅門先生急著要回到村子裏去。他說:“先生,我沒有空。”
店老板說:“尊者,你一定得接受我對你的敬意。”
當婆羅門先生怎麼也沒有同意住下來時,店老板就有點沮喪地說:“那我能爲你做些什麼呢?請你吩咐吧!你的高見還沒有使我聽夠。以後你路過這裏,請你一定光臨。”
婆羅門先生說:“既然你對宗教這麼誠心,那我以後一定來。”
說完,他就站起來走了,不好意思的心情使他開不了口。他想:他之所以受到這種尊敬和接待,只是因爲他掩蓋了自己的私人打算。如果真的流露出來,那對方就會改變態度,得到的即使不是無情的拒絕,但對他尊敬的心意也就再沒有了。他走出商店,在大街上站了一會兒。他開始想:現在到哪裏去呢?冬天的時間像一個绔卨子弟的錢一樣,飛快地流走了。時間不早了,他生自己的氣,又不開口向人家討,那有誰會給呢?難道有人知道我現在的心思嗎?有錢的人頂禮膜拜婆羅門的日子早已經成爲過去的事情,不要希望有某個先生會主動把錢放在我的手裏。他慢慢地向前走著。
突然,商店老板從後面叫他:“婆羅門先生,請等一等。”
婆羅門先生停下來了。他以爲商店老板是來請他到他家裏去,可這個店老板又不掏出十個盧比的鈔票給我,把我帶到他家幹什麼呢?
可是當商店老板真的拿出一個金幣放在他的腳前時,他感激得熱淚盈眶了。唉!現在世界上畢竟還有真正的聖者,要不,這個世界還不會變成地獄嗎?如果這個時候,爲了商店老板的幸福,需要他把自己身上的血獻給他一兩斤,他也會高高興興地給他的。他激動得斷斷續續地說:“我可沒有爲你做什麼事啊,先生!我不是乞丐,我是你的仆人。”
商店老板帶著虔誠而又有禮貌的口氣說:“尊者,請你收下它吧!這不是施舍,這是禮物。我也能識別人。有許多出家人、和尚、瑜伽修道者、民族和宗教的服務者,經常到我這裏來,但是不知爲什麼,對他們任何人我心裏從沒有産生過敬仰的感情;我總是要設法擺他們。我看出你的腼腆,我知道你不是從事這種職業的。你很有學問,你是聖者,但是陷入了某種危難之中。請你接受這點微薄的禮物吧,請你爲我祝福吧!”七
婆羅門先生取了葯往回走時,他的心因爲高興、興奮和獲得成功而幾乎要跳出來了。也許哈奴曼取來起死回生葯也沒有這麼高興過吧!①這種衷心的愉快他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的心中也從來沒有産生過這麼純潔而又崇高的思想感情。
①史詩《羅摩衍那》中《戰鬥篇》描寫的情節。哈奴曼爲了取仙草搬走大山救活了羅什曼那。
時候不早了,太陽以它那始終如一的進度飛快地向西奔去。難道它也是急于要給某個病人送葯嗎?它很快地跑進西邊的山巒躲起來了。婆羅門先生加快速度向前趕路,好像他一心要把太陽抓住似的。
天眼看著就要黑下來了,天空中出現了三兩顆星星。現在還剩下20裏路。正如家庭主婦看到頭頂上烏雲翻滾時連忙跑去收拾所曬的東西一樣,裏拉特爾也開始奔跑起來。他不怕無人作伴同行,怕只怕黑夜裏迷失方向。左右兩邊村子裏的房屋不斷往後移去,這時,婆羅門先生對這些村子感到十分切,村民們正高高興興地坐在篝火旁烤火。
突然,他發現,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條狗走在他前面的小路上。婆羅門先生爲之一怔,但他很快就認出那是老者喬德裏的一只叫莫蒂的狗。今天它怎麼離開村子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難道它知道我買了葯正往回趕路嗎?它擔心我迷路嗎?誰知道呢?婆羅門先生叫了一聲莫蒂,狗搖了搖尾巴,但沒有站住,它不想更多地打招呼而費時間。婆羅門先生感到老天爺和他在一起,老天爺在保護著他,現在他相信,他能順利地回村了。
快到晚上10點的時候,他回到了村子裏。
病人的病不是致命的,而婆羅門先生卻命中注定要獲得好名聲。一個星期以後,三個病人都恢複了健康,婆羅門先生的美名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和死神作了殊死的鬥爭才救活了他們三人,他戰勝了死神,他使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了,他就是活生生的天神。人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拜見他。但是,婆羅門先生聽到對自己的贊揚卻沒有他看到病人能來回走動那麼高興。
喬德裏說:“尊者,你就是具的天神,你不來,我們早就沒救了。”
婆羅門先生說:“我沒有做什麼,這一切都是出于老天爺的仁慈。”
喬德裏說:“我們再也不會讓你走了,你去把家小也接來吧。”
婆羅門先生說:“是呀,我也正是這麼想的,現在我不能離開你們了。”八
毛拉們看到障礙得以掃清,就在附近的村子裏大肆活動起來。整村整村的人加入了伊斯蘭教,而印度教徒大會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誰也沒有膽量敢到這裏來。他們躲在老遠的地方對穆斯林進行著攻擊。他們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報那次暗殺之仇。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給官員們寫信要求對這一事件進行調查,可是一次又一次得到凶手無從查獲的答複。與此同時,爲婆羅門先生建立紀念碑籌措資金的工作正在進行中。
可是這一道新的光輝使毛拉們大爲遜了。那裏有一位天神下凡了,他能起死回生,他爲了自己的信奉者的幸福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毛拉們哪有這種功夫?他們當中哪有這種傑出的人物?哪有這種奇迹?和這種高尚的道德相比較,所謂天堂和兄弟情誼的空話怎麼站得住腳呢?婆羅門先生現在已不再是爲自己高貴種姓而驕傲的婆羅門了,他學會了尊重首陀羅種姓的人和不可接觸者。現在他擁抱他們時再也不感到厭惡了。他們是因爲自己家裏太黑暗才走近伊斯蘭的燈的,而當他們自己的家裏已經有了燦爛的陽光時,那他們還有什麼必要到別人那裏去呢?傳統的印度教取得了勝利,每一個村子都開始修廟,早上和傍晚都可以聽到從廟裏傳出來的法螺聲和鍾聲。人們自動地改變著自己的言行。婆羅門先生沒有淨化任何人,他現在一提到清教和淨化這兩個詞就感到羞愧。我怎麼能淨化他們呢?首先我要淨化我自己,我不能擺出一副淨化這些純潔和神聖的靈魂的架勢來侮辱他們。
這種教義是他向那些不可接觸者學到的,憑著它,他成功地維護了自己的宗教。
婆羅門先生現在還活著,他全家的人都和那個省的不可接觸者生活在一起。 1926.2
……《教義》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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