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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屍布

普列姆昌德作品

  一

  在草屋的門口,父子兩人不聲不響地坐在熄滅了的火堆前;屋裏,兒子的年輕媳婦兒布迪娅由于臨産的陣痛暈倒在地。從她的嘴裏不時地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使得父子倆直捂song口。這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大自然一片寂靜,整個村子沈于黑暗之中。

  克蘇說:“看來沒有救了。我們奔忙了一整天。你進去看看吧。”

  馬托生氣地說:“要死爲什麼不快點死?去看了又有什麼用?”

  “你這家夥太狠心了!跟她舒舒服服地過了一年,對她就這麼無情無義?”

  “她那麼掙紮,手腳折騰的樣子我看不下去。”

  這是皮匠種姓的一個家庭,在村子裏名聲不佳。克蘇幹一天的活要休息三天,馬托懶到幹半小時的活要抽一小時的煙,所以他們哪兒也找不到活幹。只要家裏還有一把米,他們就發誓不幹活。但他們餓了幾頓肚子時,克蘇就爬到樹上砍些樹枝,馬托拿到市場上去賣。只要有幾個錢在手裏,他們就優哉優哉地到chu閑逛。村子裏的活並不少,全村都是農民,對勤勞的人來說,要幹的活很多。但是人們除非滿足于兩個人能幹一個人的活的時候,是不會叫他們的。如果兩個人要出家修行,那不需要清規戒律來磨練他們的知足和耐xing,因爲這是他們的天xing。他們過著一種奇特的生活,家裏除了幾件陶器之外,別無財物。他們穿著僅能遮醜的破布爛片過日子,完全擺tuo了世俗之累。欠人家一身債,挨人家的罵,遭人家的打,但沒有任何煩惱。盡管他們窮得完全還不起債,但是人們還是多多少少借一點給他們。在收豌豆和土豆的季節裏,他們從別人的田裏偷來豌豆和土豆在火上烤來吃,或者拔幾根甘蔗晚上啃。克蘇過了60年這種無固定收入的生活,而馬托也不愧爲他的兒子,正在步他的後塵,而且還更使他的聲名顯赫。父子兩人這時正坐在火堆的前面烤著從別人田裏扒來的土豆。克蘇的妻子死得很早。馬紮去年才結了婚,自從媳婦上門,她對這個家庭的生活秩序進行了整頓。她給人磨面或割草後,張羅一兩斤面粉來填這兩個不要臉的家夥的肚皮。她來了之後,這兩個人更懶更貪圖舒服了,而且還擺起架子來了。有人來叫他們幹活,他們一開口就要雙倍的工錢。現在媳婦由于生産的陣痛快要死了,而他們兩人也許正在等她死後好舒舒服服地睡覺哩!

  克蘇取出土豆一面剝著皮一面說:“你進去看看,看是什麼情況。不會是其他什麼,只是女鬼在作怪罷了,可這兒的巫師出口就要一個盧比。”

  馬托生怕他一進屋克蘇會把大部分土豆吃光。他說:“我進去感到害怕。”

  “有什麼害怕的,不是有我在這裏嗎?”

  “那你進去看看吧。”

  “我的妻子死的時候,我三天沒有離開她的身邊。我進去她不感到難爲情麼?臉我都從來沒見過,現在看她光著的身子?她肯定是顧不得身子了,一看到我,她的手腳都不能自由地動彈了。”

  “我在想,要是有了孩子,那該怎麼辦?現在家裏生姜、紅糖、油什麼也沒有。”

  “都會有的,老天爺會給的。那些現在一個子兒也不給的人,明天就會叫我們去給我們錢的。我有過九個孩子,家裏什麼也沒有,可老天爺不管怎麼樣總還是讓我渡過了難關。”

  在這樣一個社會裏,成天辛勤勞動的人的情況也比他們的情況好不了多少的時候,而比起農民來,利用農民的弱點謀取私利的要富裕得多的時候,産生他們這樣的想法並不是奇怪的事。我們說,克蘇比起農民來要有頭腦得多,所以他不和沒有頭腦的農民搞在一起,而加入到那些狡猾而又可鄙的二流子的行列裏。當然,他沒有能耐采用二流子的手段和策略,所以當他的那一夥中其他的人成了村裏的頭人或村長時,而他卻受到全村人的非議,可是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即便他的chu境很糟,可他至少不必像農民那樣拼命地幹活,而別人也無法占他的便宜。

  兩人取出滾燙滾燙土豆的吃著,從昨天起就什麼也沒有下肚了。他們等不及稍微涼一點後再吃,有幾次他們的she頭都燙著了。土豆剝皮後外面的部分似乎不是太燙。但是用牙齒一咬,裏面的部分卻把she頭、上腭和喉嚨都燙了。把那像火炭一樣的東西含在嘴裏,還不如讓它盡快地進到肚子裏更好些,那裏有足夠使它冷卻的東西。所以兩人很快地吞咽著,雖然這樣匆匆忙忙地吞咽時,他們的眼中都流出了眼淚。

  克蘇記起了以前參加過塔古爾的迎qin隊的事,那是20年前的事了。那次宴請中他得到的滿足使他終身難忘,而今天他依然記憶猶新。他說:“那一頓盛宴使人忘不了,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享用過那樣的飽餐了。女方讓所有的人都吃飽了油炸甜餅,讓所有的人!不論老少都吃足了油炸甜餅,甜餅是用真正的酥油炸的。醬菜、涼拌雜菜、三種幹菜、一種多汁的菜肴,還有酸nai、糖果點心。現在我怎麼能說清那盛宴中嘗到的滋味啊!沒有任何限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大家開懷吃呀吃呀,吃得連shui也喝不下去了。可是上菜上飯的人還是照舊往你的葉盤裏,不斷地放上圓圓的熱呼呼的美味的餡餅。人們一再拒絕說,不要了,不要了,用手捂住了葉盤,可是仍然給你放上去。等大家漱了口,接著又上了槟榔,可是我哪裏還記得吃槟榔?站都站不起來了。後來我很快在我的毛毯上躺下了。那位塔古爾就是這麼慷慨!”

  馬托內心像是嘗到了那些東西的美味似地說:“現在沒有人舉行這樣的盛宴了。”

  “現在誰還這樣招待人?那是另一個時代。現在人們都考慮節約,結婚也不花錢,喪葬也不花錢。問他,從窮人那裏搜刮來的東西往哪裏放呢?收集時不少,花銷時就想到少花了。”

  “你大約吃了20來個油炸甜餅吧?”

  “豈只吃20個!”

  “我能吃50個。”

  “我大約不會少于50個。那時我多壯,你連我的一半也沒有。”

  兩人吃完土豆後又喝了shui,就在火堆前面裹著自己的圍褲,兩膝靠song入睡了,就像兩條大蟒盤在那裏一樣。

  而布迪娅仍然在那裏呻吟。二

  大清早馬托進屋一看,他的妻子早已死了。她的嘴上蒼蠅在嗡嗡地飛著,已經僵硬的眼珠往上翻著,整個身子都沾滿塵土。孩子已經死在她的肚子裏。

  馬托跑到克蘇身邊,接著兩人大聲地哀號著,捶song頓足地哭起來。鄰居們聽到他們的哭聲都跑了來,按古老的習俗來勸解這不幸的父子倆。

  但是沒有更多的號哭的時間了,要打點裹屍布和木柴的事。家裏一個子兒也沒有剩下,就像兀鷹的巢裏沒有剩肉一樣。

  父子兩人哭著走到村裏的地主那裏,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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