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農夫馬列伊上一小節]是知道的(後來這些幻覺伴隨著童年一起泯滅了)。
“好吧,那我走了。”我遲疑地、羞澀地望著他說。
“好的,你走吧,我會目送你,一定不會讓狼傷害你的!”他補充說,依舊慈母般地對我微笑,“嗯,願上帝保佑你,走吧。”他給我畫了個十字,也給自己畫了個十字。我走了,差不多每走十步就回頭望望。我走的時候,馬列伊和那匹馬一直站在那裏目送我,我每次回頭,他都對我點頭。說實在的,我怕成那樣,在他面前感到有幾分慚愧哩。然而,我一邊走還一邊怕狼,直到爬上溝谷的斜坡到達第一個窩棚時,我害怕的心情才完全消除。我家的護院狗沃爾喬克不知從哪兒突然竄到我的跟前。有沃爾喬克在,我精神大振,最後一次轉過身來回望馬列伊,他的臉龐已模糊莫辨,但我感到他依然在向我切微笑和頻頻點頭。我向他揮了揮手,他也對我揮揮手,就策馬向前走去。
“駕——駕!”又聽到他在遠的吆喝聲,馬兒拉著木犁又開始走起來。
所有這一切我都一下子回想起來了,並且不知爲什麼還那麼確切、詳盡。蓦地,我清醒過來,從板上坐起來,我記得,臉頰上還留有回憶時的淺笑。我又繼續想了一會兒。
當時,從馬列伊那兒回家後,我沒有同任何人談起過我的這次“險遇”,況且,這又算得了什麼險遇呢?那時,我很快就把馬列伊忘了。後來同他偶爾相遇,我也從沒有同他攀談,不論是關于狼的還是別的什麼。而今相隔二十年後,在西伯利亞,我卻突然想起了那次相遇,是如此清晰,如此入微。就是說,那次相遇是不知不覺地銘刻在我心上,是自然而然地不以我的意願爲轉移地被記憶下來了,而一旦需要,它就會馬上浮現出來。我回憶起了一個窮苦農奴溫柔的慈母般的微笑以及他畫十字、點頭的情景:“瞧你,小鬼,受驚了吧!”尤其是他那沾有泥土的粗大手指,他用它輕柔地、羞怯地碰了碰我顫動的嘴。當然,任何人都能給小孩鼓勵,但是,那單獨相遇時所發生的事情卻似乎迥然不同,即使我是他的
生骨肉,他也不可能用更聖潔的愛憐眼光待我了。是誰叫他這麼做呢?他是我家的農奴,而我還是他的少爺,誰也不知道他給過我愛撫,也不會因此而賞賜他什麼。他是不是很愛孩子呢?這樣的人是有的。我們是在荒郊野外單獨相遇的,也許只有天上的上帝才能看得見。一個粗野、不識字,而且無所期待、對自身自由也無所奢望的俄
農奴,他的心底卻充滿著文明人類多麼博大的感情,充滿著多麼細膩、近乎女
的溫柔!請問,康斯坦丁·阿克薩科夫①在談到我
人民的高度教養時,他所指的難道不正是這個嗎?
①阿克薩科夫(一八一七—一八六○):俄曆史學家,詩人。
我記得,我從上下來環視四周後,我突然覺得,對這些不幸的人我是用絕然不同的目光看待的。我
中的一切憎恨和憤懑須臾間神奇般地煙消雲散了。我往前走去,端詳著迎面而來的一張張面孔。這個被剃光頭發、臉上留有印記的農夫喝醉了酒,在大聲嘶啞地唱著醉歌。他也許就是那個馬列伊,因爲我還未能看清他的內心深
。當天晚上,我再次碰到米——斯基,一個不幸的人!他的腦子裏已經不可能有關于馬列伊一類人的任何回憶,除了“jehaiscesbrigands!”那一句話外,對他們這些人也不可能有任何別的看法。不,這些波蘭人所經受的苦難比我們多多了!
《農夫馬列伊》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浏覽陀司妥耶夫斯基其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