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埠新聞欄編輯室裏一劄廢稿上的故事上一小節]停,大夥兒就拍起手來,那家夥也真臉厚,回過身子來鞠了一躬,那麼一來,大夥兒又拼命的拍起手來啦。他笑著走回去,走過林八的座位前面——她不知道多咱跑進來的,我就沒留神——見她低著腦袋坐在那兒,便道:
‘小可是害相思病?’
她旁邊的舞女說道:
‘她今天一張票也沒,氣死了;你別跟她胡鬧了吧。’
‘是的嗎?下一次音樂我跟你跳,別再害相思病哩。’
跑到桌上去又灌了一杯白蘭地,再走到林八前面,不知怎麼的這回才瞧見了她是穿的西裝,沒穿襪子。
‘嗐,小,好漂亮!好摩登!洋派!真不錯,什麼的不穿襪子!’眼珠子光溜溜的盡瞧她的
。
林八白了他一眼,他就碰得跳起來道:‘不得了,小
跟我做媚眼,要我今晚上開旅館去!’
大夥兒哄的笑了起來,他就越加高興了,把林八的裙子一把拉了起來;‘大家瞧,小
真摩登!不穿襪子,洋派!’林八
繃下了臉,罵道:‘鬧什麼,賊王八。’
他也頓時繃下臉來,××!××給你吃!’就那麼的‘××給你吃,××給你吃’的,嘴裏邊那麼說著,把一個中指拼命的往她嘴裏塞。
她也火起來了,‘我×你!’
‘的,小娼婦,你在大爺前擺架子?’拍!就是一個耳刮子。
‘狗×的……’
‘你敢罵大爺?’
索揪住了她的頭發,拍拍的一陣耳刮子,一會兒許多人跑了上去,什麼也瞧不見啦。只見舞場的老板把林八
拉了往外跑,她怎麼也不肯出去,頭發亂著,滿臉的眼淚,嚷著,鬧著,非要回去打還他不罷手似的。‘象牙筷’叫人家勸住了,還站在老遠的罵:‘你再罵,大爺不要你的命?你再敢罵?’
我就跑過去,只聽得老板在跟她說:
‘你跟他鬧,沒好的。你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
她拼命的嚷著:‘我不管!我不管!他憑什麼可以那麼的打我!’
老板把她抱起來,往門外走去,她一個勁兒的掙紮著:‘爲什麼?爲什麼?你們爲什麼合著欺我?’
大夥兒見她那副哭著嚷的模樣兒,忽然拍起手來,拼命的笑著。我難受極了,還笑她!
‘還笑她?’
‘要不然,怎麼呢?我們又不能幫她。’
真是,她們有什麼法子呢?我明白的,她們也替她難受,她們只得笑。我跑到外面,只見林八還在那兒硬要進來拼命,侍者攔住了她,勸她:
‘你別哭了,今天還是回家裏去吧。’
她掙了出來,就往門口跑去,叫老板一把扯了回來:
‘你給我滾!你那麼的舞女地上一抓就是十來個,要你來給我拆生意?你滾!這裏不許你進來!’
她撲到他身上:‘不管!我人也做夠了,苦也受夠了!我不管!我一生到地上就叫大家欺!我叫人家欺夠了!我叫人家欺夠了!’
‘給我扠他出去!’
兩個服侍她一個,把她拉到扶梯那兒,她猛的歎了口長氣,昏過去啦。牙齒緊緊的咬著,臉白得怕人,頭發遮著半張臉,呼吸也沒有了似的,眼淚盡滾下來。我不能再看她,我走進去,坐到桌上,抽一支煙,我懊悔自個兒不該在這兒待這麼久,看到了那麼不平的事情。那老板還坐在‘象牙筷’那兒跟他賠不是。
‘對不起得很,老板,今天多喝了一點酒,在你們這兒鬧了這麼個笑話。’‘象牙筷’說。
‘沒幹系,你老哥還跟我說那種話!你真是太客氣了!這舞女本來不是我們這兒的,來了三個月,叫她趕跑了幾百塊錢生意。本來是想叫她跑路了,沒找到錯。今天幸虧你老哥那麼一來,剛才我已經停了她的生意。’老板那麼一說,我噴了口煙,叫侍者給我換一個地方——實在不願意再聽下去咧。
坐了一回,我跑到外面去,想看看那可憐的孩子不知怎麼了,剛跑到外面,只見她和一個巡長在扶梯那兒跑上來。在門口那兒的侍者頭目忙迎上去道:
‘老鄉,抽枝煙。’遞了枝煙過去。
‘好久不見了。’他接了煙,好象很熟的樣子。‘這位姑娘說這兒有一位客人打了她,可有那麼一回事?’
‘有是有的,不是打,只是推一下——’
這當兒老板跑出來了,一副笑臉跟巡長打招呼:‘正有件事想麻煩您老人家,剛才我們這兒,不知哪來的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說到這兒裝著一眼瞥見了林八似的,‘就是她,跑到我們這兒來搗蛋,跟我們的客人鬧,客人全叫她給趕走了……’
林八急了起來道:‘你不應該的,那麼冤枉著我!’跟巡長說道:‘我是這兒的舞女,他認識我的,他冤我,我剛才跟你說過的,有一個客人無緣無故的打了我一頓。’
我想上去說,這老板太不講理了,剛一動嘴,那侍者頭目瞧了我一眼,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還是站在那兒瞧。
那老板又說下去道:‘簡直是笑話,我這兒會要你那麼的舞女!巡長,我們這兒沒有她那麼的舞女的,也沒誰打過她,這兒的許多人都可以證明。是她存心跑來搗蛋,剛才給她跑了,現在她自個兒找上門來,好得很,費您老人家的神,給看起來,明天我請你吃晚飯,咱們再細細的談。’
林八急得跳起來,扯住他的胳膊道:‘你冤枉人!你冤枉人!怎麼說我跟你搗蛋?打了我,還說我跟你搗蛋!’
‘巡長,你瞧她多凶!’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林八馬上又扯著巡長道:‘你別信他!他故意咬我一口。我剛才跟你說過的,我坐在桌子上,一個客人,是流氓,跑來調戲我,我罵他,他就打我,打我的耳刮子,你瞧,現在臉還紅著。’把半個臉給他瞧,‘我不會騙你的,你應該相信我。’
巡長笑著道:‘你可以找個人證明?’
‘他們都能證明的。’
‘可是真的嗎?’巡長問那些侍者。
大家都笑著說:‘沒看見。’
林八瞧見了我,一把扯住我道:‘先生,你瞧見的,你說一聲吧!’那麼哀求著的臉。
我剛要說說,老板已經攔了進來道:‘這位先生剛來,怎麼會知道?巡長,你瞧,她可不是胡鬧嗎?我們來了個客人,她又得想法給攆走了!費你神,請帶了去吧。我們生意人,不會說謊冤枉人的。’
巡長拍一下林八的肩膀道:‘乖乖的跟我去吧。’
這一下她可怔住了,也不掙紮,也不說話,只瞧了我一眼,跟著他走啦。可是她的眼光我懂得的,是在:
‘每一個人都合夥欺我啊!’那麼地說著。
我馬上給了錢,拿了帽子就走。
‘法律,警察,老板,流氓……一層層地把這許多舞女壓榨著,象林八那麼的並不止一個呢!’回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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