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定數上一小節]半個月的租錢.但彼此畢竟是兄弟,就按十天計算罷了.肖濟東禮節的的謝了他大哥,表示絕不讓大哥吃虧,月底即送一千元錢過來.肖濟東大哥微笑與之道別,臨了還說到底還是兄弟情深意長呀.肖濟東說是呀是呀.
許久沒開車,肖濟東實在也是覺得有些手生.加之現在又是立交橋又是單行線,弄得他暈頭轉向,方曉得他生活了四十年的這座城市,對于他來說,已經很是陌生了.就好像大學把他封閉了十年,與世隔絕.現在他需得走回那十年時光,方可回到他昔日生活過的社會裏去.如此一想,肖濟東便有只爭朝夕之感.
肖濟東每天一早把老婆送去上班把兒子送去上學.兒子在小車上歡呼雀躍,見到同學便在窗子裏亂喊一氣,激動之情全不掩飾.喊得肖濟東和他老婆都忍不住笑.老婆也高興,老婆上車前做的第一件事是將車上的頂燈摘下來.老婆說,這不就跟我們家自己買了車一樣嗎?有一回在單位門口下車時,竟興意十足地走到駕駛室窗口吻了肖濟東一下,硬讓肖濟東怔得手忙腳亂,好半天發動不了車.開車走了十來分鍾,肖濟東方想此乃坐小車上班令其臉上有光之故.想後便歎,早曉得如此,當初上什麼大學?否則還不早早改行開了出租車?
肖濟東驅車在大街上,隨著流一樣的車河,東西南北地奔波.肖濟東很少同乘客答話.有些乘客仿佛天生有跟人套話的毛病.上車便開始問這問那.一問每月賺了多少錢,二問可是自家的車,三問幹這行幾年了.肖濟東總是用最簡潔的語言予以回答,以斷對方談話的興致.有一回,一個一身西裝的男人上車來便長長短短地問個沒完.肖濟東既沒慾望與之對話,亦沒有惱火他.他僅僅是用是與否來回答提問.幾近目的地時,那一身西裝的男人說:"你總是這樣沒有跟人交談的慾望嗎?"
肖濟東說:"是的."
那男人又說:"你在家裏也是這樣?天如此?"
肖濟東仍然只回答了兩個字:"是的."
下車時,那男人留下了一張名片,且說:"可不可以到我的公司來爲人開車?"
肖濟東說:"不行."
那男人驚異了一下,方說:"爲什麼不想一想呢?你做我的私人司機,我給你開的工資絕對會很高的.你這樣的格做司機最爲合適,我很欣賞你."
肖濟東淡然一笑,說:"但我並不欣賞你."
他說罷,客氣的一點頭,呼地將車開走.肖濟東心說:我當了十幾年大學教師,當了老板的學生起碼有一百個,倒叫你老兄說做司機最爲合適?這豈不是通混帳話?
開出租車是個辛苦事.如果想要賺到錢的話,早出晚歸是不可避免的.有時天次冷極,候在酒店門口等客人,那副窩囊勁也讓人夠受.不過肖濟東不怕吃苦.當年開公共汽車時,什麼都練出來了.早時五點人就得在車上,晚時12點還到不了家.而那時車大而垮,開起來哐哐當當,半裏遠都能聽到聲音,差不多根不多根本不用按喇叭.一天車開下來,骨頭架子幾乎要散掉.冬天還算好一點,無非手冷而已.夏天卻是了不得,即令打開駕駛室的門打開,都如同坐在火爐裏.背後還拖一車幾慾斷氣卻仍罵聲連天的乘客.一整個夏天裏,人仿佛是靠在髒話堆上.同現在有空調,有舒服的座位,且身後沒有罵娘的人只有給錢的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別.肖濟從來都是三點一線的生活,學校--菜場--家,毫無個人興趣和愛好,連看新聞也都只看看際新聞而已.曾經在聽到美
宣布打伊拉克的那天早上,急匆匆地跑到商店買了臺可收到美
之音的半導
收音機.戰爭結束,半導
也就束之高閣.有如廢磚卻不如磚頭結實-這是肖濟東老婆的比喻.肖濟東在上課和幫老婆做家務之余,如果說有所興致,就是喜歡打探有何戰事.遠至戰
七雄兼並,齊魯長勺戰役,近至波黑戰爭,如此之類,每一個細節他都能道來,如數家珍.肖濟東曾與老婆吆說他錯生了時代,老婆說,就你這樣縛
無力之徒,能在和平時代像個人一樣過完自己的一生也就不錯了.老婆說話從來就入木三分,肖濟東自是無言以對.肖濟東對生活的肯定與否定,都是拿自己的過去作爲參照,並不知人家都已進入什麼樣的境界.這樣,肖濟東就很容易得到滿足,多數時候都對自己日下的生活持定態度.爲此,肖濟東開著車傾聽著輕盈的沙沙沙聲,時常在車後無人時,隱忍不住地哼上兩句小曲.那份自我感覺就仿佛別人都還在吭哧吭哧地幹社會主義只有他私下裏把資本主義弄到車上來享受了.
但是,有一點是很明確的:不管是什麼主義,人不可能天天都順心順氣.百姓也好,老板也好,官員也好,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倒黴.倒黴的事比幸運的事更容易改變一個人命運.倘若把倒黴的事也看做是命運中的一部分的話,那便可以說命運伸出的一個巴掌很容易就讓一個人改變自己正常的生活行程.
有一天,肖濟東送一個客人到機場.一般說來,肖濟東是不願意往機場跑的.沿途層層收費關卡,雖說費用由客人自掏,可肖濟東覺得心情壓抑,即令未掏一分錢,依然有被人盤剝之感,何況聽說交的錢都歸買下那路段的香港人或臺灣人所得,便更有被蚊子咬一口卻還不得手的窩囊.可那客人慾趕飛機到北京,時間緊迫,走到學校大門再打"的"已然太晚,便軟言相求剛剛開車出家門的肖濟東無論如何送一趟.這種急人所難之事肖濟東自是義不容辭.便驅車送了去.回來時,搭乘肖濟東車的是一個剛下飛機的臺胞.看行爲做派便知是家財萬貫之徒.肖濟東雖說對臺灣人頗爲反感,但還不至拒載他們.
車開後臺胞給了肖濟東一個信封,讓照信封上的地址開.肖濟東看了看,憑著他十幾年前開公交車時對交通的熟悉,他知道那是個城市下層人所居的棚戶區.便說地點是知道,只是近幾年大興土木,來了好多你們臺灣人開發房地産,不知那地方是否還在,臺胞一聽便急了,喋喋不休地告訴肖濟東他此行回來是探望老母.老母過八十歲生日,他與她已是四十多年不見,請肖濟東無論如何也要幫忙找到地方.肖濟東心說現在說得這麼孝順,當初怎麼就把老母甩下走人了?
那地方果然拆得全不見過去痕迹.臺胞便傻了眼,眼淚便奪眶而出.果真是有幾分孝道,肖濟東想.然後便動了側隱之心.肖濟東帶了臺胞去了派出所,臺胞說:"是警察局?"便死活不肯講,臉都漲成紫.肖濟東說是不是怕有以前的案底.臺胞不答,只是催肖濟東速速離去,以免不測.肖濟東無奈,只好又去居民委員會找老人.好容易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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