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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綠江上

第4小節
蔣光慈作品

  [續鴨綠江上上一小節]了。她說,她不是有意地把綠翠鳥放飛了;她說,她得不到綠翠鳥來賠我……但我當時越哭越傷心,硬要雲姑賠償我的綠翠鳥。我兩個哭成一團,驚動了我的母qin和父qin,他倆由屋內跑出來問,爲什麼大清早起這樣地哭吵起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哭著說:‘雲姑把我的綠翠鳥放飛了,她一定要賠我的。……’雲姑急著說:‘不,不是!我不是有意地把綠翠鳥放飛了。漢哥要我賠他的,我從什麼地方弄來賠他呢?……’‘原來是這末一回事情!一只鳥兒飛了,也值得這樣地鬧得天翻地覆?雲姑!好孩子,你莫要哭了,絕不要你賠,你回去罷!’雲姑哭著回去了;我的母qin撫著我的頭,安慰了我一番,我才止了哭。”

  “這一天我沒有上學,整天悶悶地坐在家裏,總覺著有什麼失去了的樣子,心靈上時起一種似悲哀又非悲哀的波lang,沒有平素那般的愉快平靜了。這並不是因爲失去了綠翠鳥,而是因爲雲姑不在面前,我初嘗受孤寂的苦味。由感覺孤寂而想起雲姑,由想起雲站而深悔不應得罪了雲姑,使雲姑難過。‘唉!總是我的不是!一只綠翠鳥要什麼緊呢?況且雲姑又不是有意地這樣做……她也愛綠翠鳥呀!……我爲什麼要強迫了她?……總都是我的不是,我應當向她賠罪。但是,雲姑見我這樣地對她不好,怕一定要不理我了罷?倘若我去賠罪,她不理我,究竟怎麼好?……’我想來想去,不知如何辦才好,最後,我又哭了,哭得更爲悲哀;不過這種哭不是爲著綠翠鳥,而是爲著雲姑,爲著我自己不應以一只綠翠鳥得罪了雲姑。……”

  “朋友,這是我有生第一次感受著人間的悲哀!我已決定向雲姑賠罪,但怕雲姑真正生了氣,不願再理我了。恰好到剛吃晚餐的時候,雲姑家用的一個老ma送一封信給我,照著信封面的字迹,我知道這是雲姑寫給我的,我慚愧地向老ma問一聲,‘雲姑今天好麼?’‘雲姑?雲姑今天幾幾乎哭了一天,大約是同你吵嘴了罷。唉!好好地玩才對,爲什麼你又與她鬥氣呢?你看,這一封信是雲姑教我送給你的。’老ma不高興地將話說完就走了。我聽了雲姑幾幾乎哭了一天,我的一顆小心落到痛苦的深窟裏,深深地詛咒自己爲什麼要做出這樣大的罪過來。我將信拿在手裏,但我不敢拆開,因爲我不知道裏面寫的是與我講和的話,還是與我絕交的話。我終于戰兢兢地把信扯開了。……”

  蘇丹撒得不等李孟漢說完,趕緊地cha著問:“信裏到底寫什麼呢?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李孟漢,我替你擔心呢。”李孟漢微微地笑了一笑,用手把爐內的白楊樹塊架一架,便又接著說自己的故事:

  “自然是好消息啊!我的雲姑對于我,沒有不可諒解的。這一封信裏說:‘qin愛的漢哥!我承認我自己做錯了事,損失了你所心愛的東西,但是,漢哥啊!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有意地在你面前做錯事啊!你肯原諒我嗎?我想你一定可以原諒我!我今天沒有和你在一起,我心裏是如何難過啊!漢哥!我的兩眼都哭紅了,你可憐我一些兒罷!倘若你可憐我,請你明早在我們平素所靠的大石前等我,我來向你謝罪。……’我讀了這一封信,朋友,你們想想我是如何高興呢。但同時我又慚愧的不得了;我本應當向她謝罪,而她反說向我謝罪,反要我可憐她,唉!這是如何使我慚愧的事啊!”

  “第二天日出的時候,我起來踐雲姑的約,向著海邊一塊大石走去,誰知雲姑先我而至。她已站在那兒倚著大石等我呢,我喊一聲‘雲姑!’她喊一聲‘漢哥!’——我倆互相看著,說不出別的話來;她兩眼一紅,撲到我的懷裏,我倆又擁抱著痛哭一場。爲什麼哭呢?喜歡過度麼?還是悲哀呢?……當時哭的時候,沒有感覺著這些,現在我也答應不出來。這時青草上閃著鮮明的露珠,林中的鳥兒清婉地奏著晨歌,平靜的海時起溫柔的波紋……一輪新鮮而紅潤的朝陽慢慢地升起,將自己的柔光射在一對擁抱著痛哭的小孩身上。”

  李孟漢說到此chu停住了。他這時的臉上很顯然地慢慢增加起來悲哀的表情,一點兒愉快的笑痕漸漸從他臉上消失下去了。他將兩手合攏著,兩眼不轉睛地向著爐中的火焰望。我雖然沒有研究過心理學,但我感覺到他這時的心弦又起悲哀的顫動了。沈默了幾分鍾,蘇丹撒得是一個急xing人,無論什麼事都要追根問到底,不願再繼續著忍受這種沈默了,便向李孟漢說道:“你的故事還未說完啦,爲什麼你不繼續說了?我聽得正高興,你忽然不說了,那可是不行啊!李孟漢,請你將你的故事說完罷,不然的話,我今夜一定是不能入夢的。維嘉已經說過,明天上半天沒有課,我們睡遲些不要緊,你怕什麼呢?快說,快說,李孟漢。”我當然是與蘇丹撒得表同情的,便也慫恿著李孟漢將故事說完。我平素是睡得很早的,這天晚上卻是一個例外,睡神不來催促我,我也不感覺到一點兒疲倦。

  李孟漢還是沈默著。我也急起來了;蘇丹撒得如生了氣的樣子,將李孟漢的左手握住在自己的兩手裏,硬逼迫他將故事說完。李孟漢很可憐的樣子,向我倆看了幾眼,似覺是要求我倆憐憫他,他不得已又重行開口了:

  “唉!我以爲說到此地倒是適可而止,沒有再說的必要了;再說下去,不但我自己要難過不了,就是你們聽者怕也不會高興的。也罷,蘇丹撒得,你把我的手放開,我說就是了。唉!說,說……我哪有心腸說下去呢?……你們真是惡作劇啊!……”

  “自從我與雲姑鬧了這一次之後,我倆間的情愛更加濃厚起來了。不過我倆的情愛隨著我倆的年紀——我與雲姑同年生的,不過我比她大幾個月——漸漸地變化起來了。從前的情愛完全是屬于天真的,是小孩子的,是不自覺的,可是到了後來,這種情愛漸tuo離了小孩子的範圍,而轉到覺悟的時期:隱隱地我倆相互地覺著,我倆不得不相愛,因爲我是她的,她是我的,在將來的生活是shui遠不可分離的伴侶。朋友,我真描寫不出來這時期的心境,而且我的俄guo話說得不十分好,更沒有文學的天才,我真是形容不好啊!

  “光yin快得很,不已地把人們的年紀催促大了——我與雲姑不覺已到了十四歲。唉!在十四歲這一年中,朋友,我的悲哀的不幸的生活算開始了。俗話說‘天有不測的風雲。人有暫時的禍福。’在我們高麗,朋友,暫時的福是沒有的,可是暫時的禍,說不定你即刻就可以領受著。你或者坐在家裏沒有做一點兒事情,但是你的xing命並不因此就可以保險的。日本人的警察,帝guo主義者的鷹犬,可以隨時將某一個高麗人逮捕,或隨便加上一個謀叛的罪名,即刻就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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