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陳忠實>兩個朋友第3小節

兩個朋友

第3小節
陳忠實作品

  [續兩個朋友上一小節]候,幾乎同時第一次意識到了友誼而且産生了繼續加深這種友誼的要求。他們之間可以說完全平等完全信賴。他們能玩在一塊說在一搭而不是其它。他們一個是一個的影子,一個是一個的寄托,他們之間如果有一個是異xing,那麼他們就完全可能是gui渡王村的梁祝而且會有一個最完美最lang漫的結局。王益民的母qin曾經對王育才的mama說過:“他倆要是有一個生來時少帶一件行李就好了。”他們倆誰也不明白那行李的真實含義,及至後來知道了其中的意味的時候,連王益民都有點羞了,王育才更是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王益民曾經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思索過王育才的羞怯。育才的母qin敦厚樸實並不多見羞怯。他的父qin解放前當過兩年保長,解放後自然就成了頭兒。王益民對保長大叔解放前一無記憶也一無印象,打有記憶起就只記得保長大叔那張討好巴結的笑臉。他曾經十分討厭那張笑臉,小孩子的王益民也能覺察到那笑臉裏十有九分都是虛假的強裝的,只有那臉上的笑容收斂散盡的時候才現出一分真實來。印象太深了,那令人討厭的笑臉,這位ti格雄壯的中年漢子見到任何人都是柔聲細氣討好巴結的口吻和神se,哪怕不是gui渡王的幹部而是一位紅邊爛眼的麻糊婆媳甚至是一個不懂飯香屁臭的小孩,他見了都會堆出一臉笑來,老遠就與人打招呼,一天到晚都關心別人的生活起居似的問人家“吃了嗎?”那笑容好像孫悟空的金箍棒裝在耳朵裏隨時都能順手扯出來布滿整個眉眼和嘴臉。可是在他們家裏,保長大叔對他的妻子兒女卻非但不見笑顔,從早到晚從春到冬永遠是一副冷冰冰的嚴厲的臉孔,一家人悄悄默默地做事,悄悄默默地吃飯,悄悄默默地睡覺。很少有什麼人到這個終年彌漫著肅穆冷清氣氛的小院來串門。孩子們說話聲高了,保長大叔就會冷冷地喝斥一聲:“張狂啥哩?”孩子們全都驚慌地縮了脖子啞了聲息。王益民很不習慣這種壓抑的家庭氣氛,總是站在王育才家院牆外學幾聲狗叫或ji鳴,把育才勾引出來,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暗號不得不時常變幻,防止保長大叔識出破綻來。

  記得王育才被他推薦來學校上第一節課的時候,這個老三屆譽滿全校的高才生面對幾十個剛剛進入戴帽中學班的鄉村孩子,竟然比學生緊張十倍,滿臉燥紅地站在講臺上,兩只手不知該放在講桌上還是該貼緊褲縫,頭上的汗粒由小聚大,紛紛滾落下來。他的羞怯和緊張被學校師生們傳爲笑話,校長不無擔心地對王益民說:“王主任,你推薦來的人縱然有一肚子蝴蝶,可飛不出來也是枉然!”王益民信心很足:“沒關系,疏通了堵塞喉嚨的障礙,蝴蝶自然就飛出來了。關鍵的問題是,我們明知他肚子裏有蝴蝶,總比那些滿肚子稻草甚至連稻草也沒吃下多少的人靠得住。”校長再不堅持什麼。王育才由緊張到不大緊張再到完全不緊張,他的滿腹經綸滿肚子的蝴蝶就隨心所慾恣意舞蹈,成爲小學校戴帽中學班裏的權威教師。許多只能教小學而硬著頭皮提到中學班任教的教師,常常是先由王育才那裏趸下貨第二天再到課堂上熱蒸現賣。王育才的人品極好,他很少是非,只埋頭于備課授課,逢有勞動他也積極踏實,甚得領導師生的尊愛。王益民也因此而放心。

  大約不到一年時間,王育才陷入了初戀的情網。女方是一位剛剛從師範學校畢業的年青姑娘,一分配到gui渡王村學校就安排到中學班任教。如果這位姑娘稍少一點虛榮心不要到中學班而是到小學班任教,那麼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至少可以推遲發生。姑娘叫呂紅,初中一年級尚未讀完就發生了文化大革命,後來從鄉村推薦到師範讀了兩年書其實有一年多的時間都是搞革命大批判,切實說仍然是初一shui平充其量不會超過初二,如今要給初中班任教自然不可避免洋相百出破綻百出。她就去找王育才請教,先趸來再賣出去。王育才待人極平和,從來恪守待同志一視同仁,從來恪守不參與校內派系鬥爭的生活原則,更不會挑肥揀瘦瞅紅蔑黑,他給呂紅輔導講解就像對其他老師一樣耐心認真而絕不顯示自己的能耐氣兒。時日一長,呂紅隨著知識的增長感情也開始膨脹,爲了報答他爲自己補習而花費的時間,幾乎本能地甘心情願地代他洗扔在chuang下的髒yi服,她從家裏來時帶點好吃的東西也往往首先想到應該送給王育才。除了補習之外她和他開始談一些無關教學的事甚至笑話,她呆在王育才房子的時間越來越多,一當有空兒就想往那個房子跑。王育才雖然害羞但不是木頭,他已遠遠超過晚婚年齡對男女之情更灼熱卻也更冷靜。有一天晚上,呂紅買了兩斤月餅送到王育才屋子,說明晚是中秋之夜她提前向他謝恩。王育才一下子急了連連搖頭說:“這算幹什麼?我怎敢圖老師們的報答呢?革命同志互相學習互相提高,怎麼能送月餅呢?”說著就把呂紅往門外推。在即將推出門的一瞬,呂紅忽然跑進來,一下子抱住王育才的脖子就止不住哭起來了。王育才呆呆地垂著手,脖子被呂紅摟得喘不過氣,卻沒有勇氣舉起自己的雙手擁抱對方。

  這之後倆人就進入熱戀。呂紅的紅紅的豐腴的面頰和他的已現青se的腮幫久久厮磨,難分難解。這樁甚爲美滿的婚事卻被呂紅的父qin給徹底破壞了。呂紅的父qin是村dang支書,已經聽到一些風言,就找女兒呂紅正兒八經訓導:“爸是支書你相信不會給你搞封建婚姻。你自由戀愛爸堅決支持,你選下個王育才爸也覺得那小夥子不錯,可是王育才他老子是僞保長專政對象。你已經是共産dang員王育才連個團員也沒當過。你已經是公辦教師王育才是個民辦,他老子要不是僞保長還有轉爲公辦的希望。你跟育才結了婚以後咋辦?將來有了孩子也就沾上了黑斑,爺爺是僞保長你看看還能有什麼出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自個冷靜想想去。”

  呂紅陷入了痛苦而終于做出了與父qin一致的選擇。王育才很快由痛苦轉變爲懊悔。他悔愧萬分地對王益民說:“我真是個十足的混蛋!我怎麼剛剛活出了一點眉眼就忘記自己的小名叫個啥嘛!要不是你幫助我而今還在隊裏掏稀糞哩!我怎麼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怎麼敢跟dang支書的女子戀……”這些話都出自肺腑,王育才很快又冷靜下來,再三向呂紅表白並不責怪她。于是倆人和平分手。到下一學期開始以後,呂紅已經調到另一個小學去了,而且結了婚。之後不久,王育才也心平氣和地完成了一樁重要的事,結婚了。王益民和他女人齊心協力把她的一個遠房表mei介紹給育才,就是秋蟬。

  王益民現在懷著沈重的使命和甚爲急切的心情,騎車來到這座古城飯店的大門口,不禁被那堂皇的……

《兩個朋友》全文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兩個朋友》第4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