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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

第2小節
鄧友梅作品

  [續那五上一小節]想貨出了手,手下富裕點,買點什麼拿著來看您,誰想這筆買賣賠了......"雲nainai說:"自己一家人,講這虛禮幹什麼?來了就好。

  外邊不方便,你就搬來住吧。"

  那五難道是個會做買賣的人麼?

  買賣是做了一次,但沒成交。天津有個德guo人,在中guo刮了點錢,臨回guo想買點瓷器帶走。到北京幾chu古玩店看了看,沒有中意的。那五到古玩店賣東西,碰上他在看貨,就在門外等著。等外guo人出來,就上去搭讪,說自己是內務大臣家的少爺,倒有幾宗瓷器想出手,可以約個時間看看。外guo人要到他府上拜訪,他說這事要瞞著家裏進行,只能在外邊交易。約定三天後在西河沿一家客店見面。那五並沒瓷器。

  但他知道索家老七從家中偷出一套"古月軒"來,藏在連升客棧。索七想賣,又怕家裏知道不饒他。那五就找索七說,現在有個好買主,買完就運出中guo。不會暴露,又能出大價。你出面怕引起府上注意,我擔這個賣主名義好了。事情成了,我按成三破四取傭金,多一個大子兒不要。可你得先借我幾十塊贖贖當,替我在這客棧包一間房,要不夠派頭,外guo人就不出價兒。索七少比那五還窩囊,完全依計照辦。過大夫來找那五時,那五剛搬進客店,還在作發財夢,當然毫不熱心。

  索七嘴不嚴,這事叫廊房頭條的博古堂古玩店知道了。博古堂掌櫃馬齊早知道索七偷出這套東西來,一直想弄到手,談了幾次都因爲要價高沒成交。可是東西看到過,真正的"古月軒",跟他所收藏的幾個小碗是一個窯。恰好德guo人來他店中看貨。他就悄悄吩咐大夥計,把幾個"古月軒"的小碗擺到客廳茶幾上。外guo人看完貨,他讓到客廳去休息。假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提起茶壺就往那"古月軒"碗裏倒茶,並捧給了德guo人。德guo人接過茶碗一看,連口稱贊,奇怪地說:" 你們櫃上擺的瓷器都並不好,怎麼平常用的茶具反倒十分精美?"馬齊一聽,哈哈大笑,說:"你要喜歡,賣給你,比你認爲不好的任何一種都便宜,連那一半錢也不值!"德guo人說:"你開玩笑?"馬齊說:"完全實話。"

  德guo人問:"爲什麼?"

  馬齊說:" 這是假的,你看的不中意的那些是古瓷,這是當今仿製品!買瓷器不能光看外表!要聽聲、摸底兒,看胎!" 他說著從前櫃拿來一件瓷器,一邊比較一邊講,把個外guo人說得迷迷糊糊。最後他把沒倒茶的兩個碗叫學徒用棉紙包了,放到德guo人跟前說:"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一對不值錢的假貨送你作紀念!"那德guo人把這碗拿回去,反複地看。沒兩天就把"假瓷"的特征全記在心裏了。等他去客棧拜訪那五時,那五一打開箱蓋他就笑了起來。這不和博古堂送他的假貨一模一樣嗎?但他卻出于禮貌並不說破。問了一下價錢,貴得出奇。再看那五住的這麼寒酸,也不像個貴胄子弟,連說"no,no",起身走了。他很感激博古堂的掌櫃教給他知識。到那兒把櫃臺上擺的假瓷器當真貨掃數買走,高高興興回德guo了。

  買賣不成,索七怪那五作派不像,逼著叫他還贖當的錢。

  也不肯付房間費。那五把贖出來的yi服又送回當鋪,這才投奔雲nainai來。

  過了不久,馬齊終于由人說合,只花了賣假瓷器的一半錢,把索七的真貨弄到了手。等索家發覺來追查時,他早以幾倍的高價賣給天津出口商蔡家了。

  雲nainai是自謙自卑慣了的,那五肯來同住,認爲挺給自己爭臉。就拿他當鳳凰蛋捧著。那五雖說在外邊已混得沒了ti面,在這姨nainai面前可還放不下主子身分。嘴裏雖稱呼"雲nainai",那口氣態度可完全是在支使老ma子。他是倒驢不倒架兒,窮了仍然有窮的講究。窩頭個兒大了不吃,鹹菜切粗了難咽。偶爾吃頓炸醬面,他得把肉餡分去一半,按仿膳的作法單炒一小碟肉末夾燒餅吃。雲nainaiti己錢把yi裳給他贖出來之後,他又恢複了一天三換裝的排場。換一回叫雲nainai洗一回,洗一回還要燙一回。稍有點不平整,就皺著眉說:"像牛嘴裏嚼過似的,叫人怎麼穿哪?"雲nainai請來這位祖宗,從早到晚手腳再沒有得閑的時候了。

  過大夫仍住在南屋。那五來後,他盡量的少見他少理他。

  可他還是忍不住氣。有天就借著說閑話兒的空兒對那五說:"少爺,我們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怎麼湊合都行,可您還年輕哪。總得想個謀生之路。鐵杆莊稼那是倒定了,扶不起來了。

  總不能等著天上掉餡餅不是?別看醫者小技,總還能換口棒子面吃。 您要肯放下架子,就跟我學醫吧。平常過日子,也就別那麼講究了。"那五說:" 我一看《湯頭歌》、《葯xing賦》腦殼仁就疼!有沒有簡便點兒的?比如偏方啊, 念咒啊!要有這個我倒可以學學。"過先生說:"念咒我不會。偏方倒有一些, 您想學治哪一類病的呢?"那五說:"我想學打胎!有的大宅門小jie,有了私情怕出醜, 打一回不給個百兒八十的!"過先生一聽,差點兒背過氣去!從此不再理他--那年頭不興計劃生育、人工流産,醫生把打胎看作有損yin德的犯罪行爲!

  那五在雲nainai家住了不到一個月。雖說飯來張口,yi來伸手,可耐不住這寂寞,受不了這貧寒。好在yi服贖出來了,就東投qin西訪友想找個事由混混。也該當走運,他隨著索七去捧角兒,認識了《紫羅蘭畫報》的主筆馬森。馬森見那五對梨園界很熟,又會擺弄照相機,就請那五來當《紫羅蘭畫報》的記者。

  這《紫羅蘭畫報》專登坤伶動態,後臺新聞,武俠言情,奇談怪論。社址設在煤市街一家小店裏。總共兩個人。除去馬森,還有個副主筆陶芝。這兩人兩個作派。馬森是西裝革履,陶芝是藍布大褂。馬森一天刮兩次臉,三天吹一次風。陶芝頭發披到耳後,滿臉胡子拉茬。這辦公室屋內只有兩張小桌,三把椅子。報紙、雜志全堆在地下。那五上任這天,兩位主筆請他到門框胡同吃了頓爆肚,同時就講明了規矩:他這記者既不拿薪金也沒有車馬費。稿費也有限。可是發他一個記者證章,他可以憑這證章四出活動,自己去找飯轍。

  那五一聽,這不是涮人嗎?但已答應了,也不好拒絕,決定試試看。他幹了兩個月,結識了幾個同行,才知道這裏大有門道。寫捧角兒的文章不僅角兒要給錢,捧家兒也給錢。平常多遛遛tui兒,發現牛角坑有空房,豐澤園賣時新菜,就可以編一篇"牛角坑空房鬧鬼"的新聞,"豐澤園菜中有蛆"的來信,拿去請牛角坑的房東和豐澤園掌櫃過目。說是這稿子投來幾天了,我們壓下沒有登。都是朋友,不能不先送個信兒,看看官了好還是私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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