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電影是遺憾的藝術,影片一旦拍成,很難改動,所以遺憾的藝術每每留下藝術的遺憾。
其實,豈只是電影,人生又何嘗不是也常會有這樣和那樣的遺憾呢。唐代後期傑出的詩人李商隱詩雲:“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沈,嫦娥應悔偷靈葯,碧海青天夜夜心。”①這不是說連傳說中的仙人也有遺憾嗎!
由此,使我很自然地想起舉世聞名的張學良將軍。衆所周知,他是因爲同楊虎城將軍在五十年前發動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而被長期幽禁的,若說遺憾,在當今之世,在還活著的人們當中,恐怕沒有比他對此感受更深的了。這,從他當年所寫的一首詩裏,也清楚地顯示出來:
萬裏碧空孤影遠,
故人行程路漫漫。
少年漸漸鬓發老,
唯有春風今又還。
這是張學良在抗日戰爭時期被囚禁在湘西沅陵鳳凰山時,題寫在鳳凰古寺牆壁上的一首詩,題爲《自我遺憾作》。五十多年前,在西安事變和平解決,蔣介石和宋氏兄等作出所謂“人格擔保”和保證張學良安全的許諾之後,張學良只身護送蔣介石回南京,不料卻被扣留;楊虎城也被迫離開了西安。這時,全民抗戰已經展開,張學良一方面以西安事變的目的終于得以實現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爲自己的被囚而憂憤。詩中的“孤影遠”“路漫漫”,就是感歎他和楊將軍的不幸遭遇的,這不也正反映出他義憤填膺,未能效命于抗日疆場的隱痛和事與願違的遺憾嗎?
每當夜闌人靜,在長時間伏案工作之余,我常推開通往涼臺的門,愛在自己高樓住所的涼臺上,向東南方遙望,很想寫一點關于張學良將軍的文字,可又覺得將這位中現代曆史上的風雲人物潇灑豪爽的勃勃英姿和始終如一的純真的愛
主義激情,丹心如鐵而又充滿傳奇
彩的一生事迹很好地反映出來,要把他從一個舊軍閥轉變成爲“特別使人懷念”的民族功臣的過程如實地加以再現,並對這位曾經走過一條極其曲折、複雜、偉大而又磨難重重的道路,然而卻並非完全沒有爭議的愛
將領的思想發展和無私貢獻,盡可能作一些客觀、公正的分析、評述,談何容易!但由于他的一生的經曆和曆史功績深深地感動了我;特別是從將軍的遺憾又聯想到周總理對他的評價,以及總理爲著名愛
人士高崇民改詩的動人事迹,我似乎又茅塞頓開,文如泉湧了。1961年12月12日,在北京舉行的紀念西安事變二十五周年會議上,張學良將軍的老部下和好友高崇民思念將軍,熱淚潸然,當場賦詩一首,詩雲:
兵谏功成廿五年,
乾坤扭轉話淩煙;
今日座中皆旺健,
一人憔悴在東南。②
那次聚會,周總理和鄧穎超同志也參加了,有人把這首詩拿給總理看,他看了略一沈吟,立即指出,“憔悴”二字太消極,建議改爲“奮鬥”,即“一人奮鬥在東南”③,這也就是說,張學良身雖被囚,其志不移,不消沈,不悲觀,仍在奮鬥呢!這其實不正是生動地表達了和人民對他的敬重和深切思念之情嗎?
是的,張、楊兩將軍的個人命運是不幸的,一位犧牲在特務的屠刀下,一位是終身幽禁,他們都懷有深深的怨恨與遺憾。但如果從西安事變有功于抗戰,有功于家,有功于民族以及中
人民的解放事業這方面看,又可以說是求仁得仁,求義得義。“這種純粹由個人恩怨造成的曆史悲劇,卻只能增添他們作爲千古功臣的光輝。他們的目的達到了,他們爲民族作出的重大犧牲是值得的。”(楊拯民語)如果楊將軍地下有知,經過八年抗戰和四年的解放戰爭,中
人民終于獲得了解放,並又正在中
共産
的領導下,爲建設四個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強
而奮鬥時,他是會瞑目九泉的。張將軍的遺憾心情,也會大大減輕。這一點,在他被囚後,實際也是漸漸意識到了的,他詩中的“唯有春風今又還”,不就反映了他看到抗日力量的發展而歡欣鼓舞的心情嗎?從這個角度看,他們的行動給予後人的將不是遺憾,不是悲觀失望,而是鼓舞,是深思,是奮進,是力量!
“噹,噹……”室內挂鍾在深夜裏發出的顯得格外清晰的響聲,打斷了我的沈思,我這才發覺,自己在涼臺上站的時間不短了,但不知爲什麼,卻毫無倦意,也不想進屋,仍然默默地凝視著東南方那象碧海般的夜空,並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雪窦山、蘇仙嶺、鳳凰山、黔靈山、麒麟洞(這些都是當年囚禁張學良將軍的地方):
黔靈青山疊,霧雲遮,藜花淚濺,杜鵑聲切。芳草天涯無覓,一代英姿人傑。滄海事,千秋澄澈。禍急寇深燃箕豆,更鄉關,遍灑黎元血。家
恨,誓當雪。
華清池畔擒枭桀。少將軍,死生度外,義薄雲阙,大禮可須辭小讓,笑對刀鋒斧钺。身囚禁,丹心如鐵。引頸望風長懷想,憑欄,唯有山前月。吟到此,語幽咽。④至此,我又想,張將軍目前的
境怎麼樣?身
還好吧?聽說將軍渴望自由,很想離開臺灣到
外旅遊,更希望能重回大陸,記得報上還曾透露過類似的消息,好象將會獲准出
一趟了。但後來便無下文,將軍依然故我,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如衆所周知,1936年西安事變張學良以團結抗日爲重,
送蔣氏回南京,“死生度外,義薄雲阙”,是蔣氏食言,張學良才身陷囹圄。這原本就是個大冤案,又經曆了漫長的半個多世紀的冷雨鐵窗,張學良將軍也由年輕少帥而垂老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退一步說,也正象海外著名作家江南生前在論及這一問題時所講的:“釋放後,任由其鵬程萬裏,會對
府甚至臺局有何影響?但其正面意義,如對曆史的交代,那就無法估量”,還說:“經
有膽識,盡可昭告天下,或悄悄然送他到美
或去大陸,父
的過失,兒子去補救過來,何等光明磊落!”他談得多麼好呀!而且,不談蔣介石早已作古,如今
內外形勢也都今非昔比,這樁早該結束的曆史悲劇,難道還能讓它再繼續下去嗎?特別是近年來鄧小平同志關于“一
兩製”設想的提出,以及香港、澳門歸屬問題的解決,更爲祖
的和平統一創造了良好的條件,臺灣當局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這也正如前幾年廖承志致蔣經
的信中所說的:“當今
際風雲變幻莫測,臺灣上下衆議紛纭,歲月不居,來日苦短,夜長夢多,時不我與。盼弟善爲抉擇,未雨綢缪,‘寥廓海天,不歸何待?’”祖
統一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很明顯,祖
統一的日子不會太遠了,到那時,對張學良將軍的幽禁將被徹底解除,他將成爲一個自由的人,他定能重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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