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關鍵時刻的抉擇上一小節]有另一種考慮,這就是他天真地認爲,陝北紅軍人數少,武器裝備差,打也不難;從另方面看,陝西離東北近,一個新的抗日基地,一個打回老家去的鞏固後防,卻可很快建立起來,這不也是一樁好事嗎?
然而,這一回張學良又過于樂觀了。由于東北軍長途跋涉,在陝西人地生疏,與群衆關系也很淡漠,不打鬼子,卻跑到陝西打紅軍,老百姓不喜歡,因而消息不靈,滿眼漆黑,被動。而紅軍呢,人數雖少,卻與群衆關系密切,所施政令又深得民心,所以
受到歡迎;他們消息靈通,如魚得
,
光明。以致盡管東北軍不論在兵力或裝備上都優于紅軍,卻屢戰屢敗,一籌莫展。1935年9月,在陝北甘泉的勞山一戰,東北軍一一○師被紅軍殲滅,師長何立中被打死。10月,東北軍一○七師又在甘泉的榆林橋與紅軍交戰,該師一個團被消滅,團長高福源被俘。這兩仗,使張學良大爲震驚,他那時是懷著不安和苦惱的情緒離開西安去南京參加
民
的“五全大會”的。臨走前,他曾囑咐部下,不要輕舉妄動,不能再前進。可是他到南京不久,就得到紅軍在長征到達陝北後的直羅鎮戰役中東北軍一○九師又被全殲、並活捉師長牛元
的消息。
接二連三的慘敗,使張學良大爲震怒,也甚不安。那時,他和楊虎城都正在南京參加民
“五大”,看到張學良心情不好,楊虎城勸他不要過于傷感,出路總是會有的。張頗感動,他們的關系也更密切了。
不過,對于董英斌(東北軍軍長)部牛元師的被殲,張學良仍然感到憤懑:“前已有令在開會期間不許行動,因何違令?急慾飛返查辦此事,乃匆匆告知我(即此段回憶錄的作者,時任東北軍騎兵軍軍長何柱
)隨行,並未詢問氣象狀態,即自南京起飛,一路在雲霧之中,盲目飛行,飛機又無定向設備,按時間與距離計算約達河南平原之時乃猛降低飛,才找到平漢鐵路。飛機離地不過二百公尺,沿平漢路北飛找到黃河,再沿黃河西飛,過孟津以後,河曲山高,雲重谷狹,不能辨別前景,危險萬分,最後才找到洛陽降落。是日大雨不止,翌日改乘火車返陝。查得牛師失敗原因,乃董軍因缺糧而請示總部今後行動方針,總部的指示僅說明該軍遲早是要東進的。董軍長誤解電意,又因鄜州(今富縣)糧食較豐,遂貿然令牛師東進。張將軍對參謀長晏道剛、軍長董英斌大加斥責。”⑤
嚴厲地訓斥部下也好,怨天尤人、冥思苦想地尋求對策也好,這在那時實際是不可能收到什麼顯著效果的。嚴峻的現實促使張學良不得不考慮:今後怎麼辦?東北軍向何去?
鑒于東北軍的失敗和極爲不利的境,人們也許會說,東北軍不是很有名氣的軍隊嗎?爲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也許被紅軍消滅的剛好是原本就很差勁的軍隊吧,不然爲何如此不堪一擊?實際不然,這全是東北軍中比較精銳的部隊。問題很明顯,這主要還不是軍隊戰鬥力強不強的問題,而是打得對不對的問題。說起來左一個“安內”,右一個“安內”,似乎振振有詞,實際是人民反對,師出無名,哪能不敗?也正因爲經受了這些嚴重的挫折,才使張學良終于認識到,與紅軍作戰不僅很難取勝,也是沒有出路的,如果象這樣不停地“剿”下去,紅軍消滅不了,而東北軍的這點老本反而會被折騰光的,還談何抗日,談何收複東北呢?使他尤爲氣憤的是,他的這些損失,南京“中央”不僅不予補充,反而削減了一一○師番號,減發東北軍軍饷,實得軍饷只有
民
中央軍的七成。而他關于要求南京
民
政府撫恤兩位陣亡師長家屬每家十萬元的提議,也遭拒絕。他們公然冷落他,給他穿小鞋,甚至連一句撫慰的話也沒有。所有這一切,不能不使張學良感到屈辱和憤怒。從另方面看,紅軍與東北軍的關系也漸漸發生了變化,特別是許多被釋放回來的官兵,成爲紅軍和統一戰線政策的義務宣傳者。許多過去關于共産
和紅軍的謠言,也都不攻自破了。原來的仇視和疑懼心理逐漸消失,一種欽佩和懊悔之情卻油然而生,以致常常出現兩軍對壘,將不打,兵不戰的和平共
的景象。張學良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懷著訪問老朋友、探索新道路的心情,利用到南京開會之機,于會後匆匆趕到上海,對杜重遠作了拜訪、作了長談的。
杜重遠是吉林人,早年留學日本,回後在沈陽從事陶瓷業機械化方面的工作,曾任沈陽市商務會副會長,是東北工商界知名人物,也是一位精明幹練的實業家。“九·一八”事變後,他南下到了上海,當了進步刊物《新生周刊》的主編。他思想進步,主張抗日,是個愛
主義者,也是民主主義者。他那時,工作原本是順利的,後因該刊發表了一篇題爲《閑話皇帝》的文章,竟被打了悶棍,刊物被封,人也被關到監獄裏去了。
杜先生真的犯了什麼法或做錯了什麼事嗎?實際並沒有,那他爲什麼竟被判了刑呢?原來,在他編的刊物上登載的《閑話皇帝》犯了忌。其實,那文章是明明白白,並沒有要去攻擊誰的,它只不過提到天皇是個生物學家(事實如此),按照憲法,天皇無實權,所以閑得很,常以搜集動植物標本,作爲日常工作等,這無一字歪曲,也無一字不敬,是講的實際情況。可日本人卻不高興了,通過他們在上海的日文報紙,大加筆伐,硬說是“侮辱天皇”,並由日本政府向民
當局提出了嚴重抗議。
府對日本一向遷就,看到抗議,就害怕了,竟由上海地方法院對杜重遠提出公訴,判了他一年零兩個月的徒刑。當時,他正在上海某監獄服刑。不過,由于引起了輿論界的強烈反對,全
各地都聲援杜重遠先生,當局雖然不肯改變他們的決定,但對杜先生的看管不得不有所放松。他于是被轉移到一所療養院治病,通訊、會客,一般是不限製的。在友人的幫助下,他也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閱讀了許多馬列主義書籍,更進一步提高了認識。也就正是在這一年的10月間,他和高崇民曾聯名給張學良寫信,勸他聯共抗日,勿再遲疑。
張學良與杜重遠是老相識,早在杜重遠在沈陽開設新式肇新窯業公司時,他們就認識了。張學良對他一向敬重,引爲知己。相見之後,二人就聯合戰線與抗日救等問題進行了推心置腹的交談。杜對張分析形勢,著重介紹了中央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提出西北大聯合的建議。他強調指出:東北軍是能打硬仗的有作戰經驗的部隊,士氣也高,應在抗日戰場上發揮作用;日寇雖猖狂,並不可畏,真正可畏的是一個民族喪失氣節;只有萬衆一心,堅決抗擊日寇的侵略,中
才有光明的前途,東北軍才有前途,他個人也可以有榮譽,而且,也必定是深得民心的;反之,若是只知“剿共”而不抗日,也即是人們常說的兄弟只知阋牆而不知外禦其侮,那才真正是很危險的,不僅談不上什麼光明的前途,還有滅亡的可能,這是毀滅之路,是萬萬走不得的。杜重遠的話,使張學良很受啓發,使他進一步看清了東北軍前進的方向。有人說,“杜重遠是最初使張學良與東北軍轉變的幕後策劃者”,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與此同時,他也會見了從蘇聯回的原東北義勇軍將領李杜,他們也是老相識,張學良就與紅軍聯合抗日問題,請他從中聯絡,給予協助,他欣然應允,以後確也做了不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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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張學良:《西安事變忏悔錄》,是1960年在臺灣發表的。就西安事變來說,張學良是有大功于家和人民的,根本不需要、不應該、也不存在什麼要“忏悔”的問題。此文是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發表的,引文僅供參考(此系援引張魁堂有關文章注釋)。
② 許滌新:《百年心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3月出版。
③ 據一位同志的回憶資料編寫的,原文散失,出不詳。
④⑤ 何柱:《西安事變前後的張學良》,見《西安事變
曆記》,中
文史出版社1986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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