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看見我們進門,擡眼望望,不由伸出手去把玻璃罩子蓋在兩盆免費菜②上面。
"給我來杯啤酒,"我說。他放了一杯酒,用把刮鏟把杯子上面那一層泡沫順手刮掉了,手裏卻握著杯子不放。我在櫃臺上放下五分鎳幣,他才把啤酒往我這兒一塞。
"你要什麼?"他問湯姆道。
"啤酒。"
他放了一杯酒,刮掉泡沫,看見了錢才把那杯酒推過來給湯姆。
"怎麼啦?"湯姆問道。
酒保沒答理他,徑自朝我們腦袋上面看過去,沖著進門的一個人說:"你要什麼?"c典出《新約全書·約翰福音》第9章第5節,耶稣說:"我在世上的時候,是世上的光。"②西方酒吧間在三、四十年代往往擺出所謂"免費菜"以招徕顧客。
"黑麥酒,"那人說道。酒保擺出酒瓶和杯子,還有一杯。
湯姆伸出手去揭開免費菜上面的玻璃罩。這是一盆腌豬,盆裏擱著一把象剪子似的木頭家夥,頭上有兩個木叉,讓人叉肉。
"不成,"酒保說著就把玻璃罩重新蓋在盆上。湯姆手裏還拿著木叉。"放回去,"酒保說道。
"不必多說了,"湯姆說。
酒保在酒櫃下伸出一只手來,眼睜睜看著我們倆。我在酒櫃上放了五毛錢,他才挺起身。
"你要什麼?"他說。
"啤酒,"我說,他先揭開兩個盆上的罩子再去放酒。
"你們店的混帳豬是臭的,"湯姆說著把一口東西全吐在地上。酒保不言語。喝黑麥酒的那人付了帳,頭也不回就走了。
"你們自己才臭呐,你們這幫阿飛都是臭貨,"酒保說道。
"他說咱們是阿飛,"湯米跟我說。
"聽我說,咱們還是走吧,"我說道。
"你們這幫阿飛快給我滾蛋,"酒保說道。
"我說過我們要走,可不是你叫了我們才走,"我說道。
"回頭我們還來,"湯米說道。
"最好你們不要來,"酒保對他說。
"教訓他一下,讓他明白自己的不是,"湯姆回過頭來跟我說。
"走吧,"我說道。
外面漆黑一團。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湯米說道。
"我不知道,咱們還是上車站去吧,"我說道。
我們從這一頭進城,從那一頭出城。城裏一皮革和鞣樹皮的臭味,還有一大堆一大堆的木屑發出的味兒。我們進城時天剛黑,這時刻天又黑又冷,道上坑都快結冰了。
車站上有五個窯兒在等火車進站,還有六個白人,四個印第安人。車站很擠,火爐燒得燙人,煙霧騰騰,一
混濁的氣味。我們進去時沒人在講話,票房的窗口關著。
"關上門,行不?"有人說。
我看看說這話的是誰。原來是個白人。他穿著截短的長褲,套著伐木工人的膠皮靴,花格子襯衫,跟另外幾個一樣穿著,就是沒戴帽,臉發白,兩手也發白,瘦瘦的。
"你到底關不關啊?"
"關,關,"我說著就把門關上。
"勞駕了,"他說道。另外有個人嘿嘿笑著。
"跟廚子開過玩笑嗎?"他跟我說道。
"沒。"
"你不妨跟這位開一下玩笑,他可喜歡呐。"他瞧著那個叫廚子的。
廚子眼光避開他,把嘴閉得緊緊的。
"他手上抹香油呢,"這人說道。"他死也不肯泡在洗碗裏。瞧這雙手多白。"
有個窯兒放聲大笑。我生氣還是頭一回看到個頭這麼大的窯
兒和娘們兒。她穿著一種會變
的綢子
服。另外兩個窯
兒個頭跟她差不離,不過這大個兒准有三百五十磅。你瞧著她的時候還不信她是真的人呢。這三個身上都穿著會變
的綢子
服。她們並肩坐在長凳上。個頭都特大。另外兩個窯
兒模樣就跟一般窯
兒差不多,頭發染成金黃
。
"瞧他的手,"那人說著朝廚子那兒點點頭。那窯兒又笑了,笑得渾身顫動。
廚子回過頭去,連忙沖著她說:"你這個一身肥肉的臭婆娘。"
她兀自哈哈大笑,身子直打顫。
"噢,我的天哪,"她說道。嗓子怪甜的。"噢,我的老天哪。"
另外兩個窯兒,一對大個兒,裝得安安分分,非常文靜,仿佛沒什麼感覺似的,不過個頭都很大,跟個頭最大的一個差不離。兩個都足足超過兩百五十磅。還有兩個都一本正經。
男人中除了廚子和說話的那個,還有兩個伐木工人,一個在聽著,雖然感到有趣,卻紅著臉兒,另一個似乎打算說些什麼,還有兩個瑞典人。兩個印第安人坐在長凳那一端,另一個靠牆站著。
打算說話的那個悄沒聲兒地跟我說:"包管象躺在幹草堆上。"
我聽了不由大笑,把這話說給湯米聽。
"憑良心說,象那種地方我還從沒見識過呢,"他說道。"瞧這三個。"這時廚子開腔了:
"你們哥兒倆多大啦?"
"我九十六,他六十九,"湯米說。
"嗬!嗬!嗬!"那大個兒窯兒笑得直打顫。她嗓門的確甜。另外幾個窯
兒可沒笑。
"噢,你嘴裏沒句正經話嗎?我問你算是對你友好的呢。"廚子說道。
"我們一個十七,一個十九,"我說道。
"你這是怎麼啦?"湯姆沖我說。
"好了,好了。"
"你叫我艾麗斯好了,"大個兒窯兒說著身子又打著顫了。
"這是你名字?"湯米問道。
"可不,"她說,"艾麗斯。對不?"她回過頭來看著坐在廚子身邊的人。
"一點不錯。叫艾麗斯。"
"這是你們另外取的那種名字,"廚子說道。
"這是我的真名字,"艾麗斯說道。
"另外幾位姑娘叫什麼啊?"湯姆問道。
"黑茲兒和埃塞爾,"艾麗斯說道。黑茲兒和埃塞爾微微一笑。她們不大高興。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一個金發娘們道。
"弗朗西絲,"她說。
"弗朗西絲什麼?"
"弗朗西絲·威爾遜。你問這幹嗎?"
"你叫什麼?"我問另一個道。
"噢,別放肆了!"她說。
"他無非想跟咱們大夥交個朋友罷了。難道你不想交個朋友嗎?"頭裏說話的那人說道。
"不想。不跟你交朋友。"頭發染成金黃的娘們說道。
"她真是個潑辣貨。一個地道的小潑婦,"那人說道。
一個金發娘們瞧著另一個,搖搖頭。
"討厭的鄉巴佬,"她說道。
艾麗斯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直打顫。
"有什麼可笑的,"廚子說,"你們大夥都笑,可沒什麼可笑的。你們兩個小夥子,上哪兒去啊?"
"你自個兒上哪兒?"湯姆問他道。
"我要上凱迪拉克。你們去過那兒嗎?我子住在那兒。"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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