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兩代父子上一小節],"特蘿迪說。"你現在有沒有意思?我現在倒覺得可以。"
"只要比利肯走開點兒。"尼克殺了埃迪·吉爾貝,後來又饒他不死,自以爲男子漢大丈夫不過如此。
"你走開點兒,比利。你怎麼老是死纏在這兒。走吧走吧。"
"王八蛋,"比利罵了一聲。"真把我煩死了。咱們到底算來幹啥?是來打獵還是怎麼著?"
"你把槍拿去吧。還有一發子彈。"
"好吧。我管保打上一只又大又黑的。"
"一會兒我叫你,"尼克說。
過了好大半天,比利還沒有回來。
"你看我們會生個孩子出來嗎?"特蘿迪快活地盤起了她那雙黝黑的,挨挨擦擦地偎在尼克身邊。尼克卻不知有什麼心思牽挂在老遠以外。
"不會吧,"他說。
"不會?不會才怪呢。"
他們聽見比利一聲槍響。
"不知他打到了沒有。"
"管他呢,"特蘿迪說。
比利從樹行子裏走過來了,槍挎在肩上,手裏提著只黑松鼠,抓住了兩只前腳。
"瞧,"他說。"比只貓還大。你們完啦?"
"你在哪兒打到的?"
"那邊。看見它逃出來,就打著了。"
"該回家啦,"尼克說。
"還早哪,"特蘿迪說。
"我得回去吃晚飯。"
"那好吧。"
"明天還打獵嗎?"
"行。"
"松鼠你們就拿去吧。"
"好。"
"吃過晚飯還出來嗎?"
"不了。"
"覺得沒什麼吧?"
"沒什麼。"
"那好。"
"在我臉上,"特蘿迪說。
這會兒尼克開著汽車行駛在公路上,天快就要黑了來了,他還一直在那裏想父
的事。一到黃昏,他可就不會再想父
了。每天一到黃昏,尼克就不許別人來打攪了,他要是不能清清靜靜過上一晚;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兒。他每年一到秋天或者初春,就常常會懷念父
,或是因爲看見大草原上飛來了小鹬,看見地裏架起了玉米堆,或是因爲看見了一泓湖
,有時哪怕只要看見了一輛馬車,或是因爲看見了雁陣,聽見了雁聲,或是因爲隱蔽在
塘邊上打野鴨,想起了有一次大雪紛飛,一頭老鷹從空而降來抓布篷裏的野鴨仔子,拍了拍翅膀正要竄上天去,卻不防讓布篷勾住了爪子。他只要走進荒蕪的果園,踏上新耕的田地,到了樹叢裏,到了小山上,他只要踩過滿地黃葉,只要一劈柴,一提
,一走過磨坊、榨房、
壩,特別是只要一看見野外燒起了篝火,①父
的影子總會猛一下子出現在他眼前。不過他住過的一些城市,父
卻沒有見識過。從十五歲其他就跟父
完全分開了。
寒冬天氣父胡須裏結著霜花,一到熱天卻又汗出如漿。他喜歡頂著太陽在地裏幹活,因爲這本不是他的份內事,他就是愛幹些力氣活兒--那尼克可就不愛。尼克熱愛父
,卻討厭父
身上的那
氣味。一次父
有一套襯
縮得自己不能再穿了,就叫他穿,他穿著覺得直惡心,就
下來扔在小溪裏,上面用兩塊石頭壓住遮好,只說是弄丟了。父
叫他穿上的時候,他對父
說過那有
味兒,可父
說
服才洗過。
服也確實是才洗過。尼克請他聞聞看,父
生了氣,拿起來一聞,說滿幹淨,滿清香。等到尼克釣魚回來,身上的襯
已經沒了,說是給他弄丟了--就爲撒了這個謊,結果挨了一頓鞭子。
事後,他就把獵槍上了子彈,扳起槍機,坐在小柴間裏,柴間的門開著,從門裏可以看見父坐在門廊的紗窗下看報,他心裏想:"我一槍可以送他去見閻王。我打得死他。"到最①榨蘋果汁的作坊。後他的氣終于消了,可想起這把獵槍是父
給的,還是覺得有點惡心。于是他就摸黑走到印第安人的營地上,去散散這
氣味。家裏只有一個人的氣味他不討厭,那就是
。跟別人他就壓根兒避不接觸。等到他抽上了香煙,他那個鼻子可就不那麼尖了。這倒是件好事。捕鳥獵犬的鼻子愈尖愈好,可是人的鼻子太尖就未必有什麼好。
"爸爸,你小時候常常跟印第安人一塊兒去打獵,你們是怎麼打的呀?"
"這怎麼說呢。"尼克倒吃了一驚。他沒有注意到孩子已經醒了。他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孩子。他已經進入了獨自一人的境界,其實這孩子卻睜大了眼在他身邊。也不知道孩子醒了有多久了。"我們常常去打黑松鼠,一打就是一天,"他說。“父一天只給我三發子彈,他說要這樣才能把打獵的功夫學精,小孩子拿了槍噼噼啪啪到
亂放,是學不到本領的。我就跟一個叫比利·吉爾貝的小夥子,還有他的
特蘿迪,一塊兒去打。有一年夏天,我們差不多天天都去。"
"真怪,印第安人也有叫這種名字的。"
"可不,"尼克說。
"跟我說說,他們是什麼樣兒的?"
"他們是奧傑布華族人,"尼克說。"人都是挺好的。"
"跟他們做伴,有趣兒嗎?"
"這怎麼跟你說呢,"尼克·亞當斯說。難道能跟孩子說就是她第一個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樂趣?難道能對孩子提起那豐滿黝黑的大,那平滑的肌膚,那結實的小小的
子,那摟得緊緊的胳臂,那活靈的
尖,那迷離的雙眼,那嘴裏的一
美妙的味兒?難道能講隨後的那種不安,那種
熱,那種甜蜜,那種滋潤,那種溫存,那種
貼,那種刺激?能講那種無限圓滿、無限完美的境界,那種沒有窮盡的、永遠沒有窮盡的、永遠永遠也不會有窮盡的境界?可是這些突然一下子都結束了,眼看一只大鳥就象暮
蒼茫中的貓頭鷹一樣飛走了--只是樹林子裏還是一派天光,留下了許多松針還粘在肚子上。真是刻骨難忘啊,以後你每到一個地方,只要那兒住過印第安人,你就嗅得出他們留下過蹤迹,空葯品的氣味再濃,嗡嗡的蒼蠅再多,也壓不倒那種香草的氣息,那種煙火的氣息,還有那另外一種新剝貂皮似的氣息。即便聽到了挖苦印第安人的玩笑話,看到了蒼老幹枯的印第安老婆子,這種感覺也不會改變。也不怕他們身上漸漸帶上了一
令人作嘔的香味。也不管他們最後幹上了什麼營生。他們的歸宿如何並不重要。反正他們的結局全都是一樣。當年還不錯。眼下可不行了。
再拿打獵來說吧。打下一只飛鳥,跟打遍天上的飛鳥其實還不是一回事?鳥兒雖然有形形,飛翔的姿態也各各不同,可是打鳥的快樂是一樣的,打頭一只鳥好,打末一只鳥又何嘗不好。他能夠懂得這一點,實在應該感謝父
。
"你也許不會喜歡他們,"尼克對兒子說。"不過我覺得他們是挺惹人喜愛的。"
"爺爺小時候也跟他們在一塊兒住過,是嗎?"
"是的。那時我也問過他印第安人是什麼樣兒的,他說印第安人有好多是他的朋友。"
"我將來也可以去跟他們一塊兒住嗎?"
"這我就說不上了,"尼克說。"這是應該由你來決定的。"
"我到幾歲上才可以拿到一把獵槍,獨自個兒去打獵呀?"
"十二歲吧,如果到那時我看你做事小心的話。"
"我要是現在就有十二歲,該有多好啊。"
"反正那也快了。"
"我爺爺是什麼樣兒的?我對他已經沒啥印象了,就還記得那一年我從法來,他送了一把氣槍和一面美
旗給我。他是什麼樣兒的?"
"他這個人可怎麼說呢?打獵的本領了不起,捕魚的本領也了不起,還有一雙好眼睛。"
"比你還了不起嗎?"
"他的槍法要比我強得多了,他的父也是一個打飛鳥的神槍手。"
"我就不信他會比你還強。"
"喔,他可強著哩。他出手快,打得准。看他打獵,比看誰打獵都過瘾。他對我的槍法是很不滿意的。"
"咱們怎麼從來也不到爺爺墳上去禱告禱告?"
"咱們的家鄉不在這一帶。離這兒遠著哪。"
"在法可就沒有這樣的事情。要是在法
咱們就可以去。我想我總應該到爺爺墳上去禱告禱告。"
"改天去吧。"
"以後咱們可別住得那麼遠才好,要不,將來我到不了你的墳上去禱告,那怎麼行呢。"
"那以後再瞧著辦吧。"
"你說咱們大家都葬在一個方便的地方行不行?咱們都葬在法吧。葬在法
好。"
"我可不想葬在法,"尼克說。
"那也總得在美找個比較方便的地方。咱們就都葬在牧場上,行不行?"
"這個主意倒不壞。"
"這樣,我在去牧場的路上,也可以在爺爺墳前順便停一停,禱告一下。"
"你倒想得挺周到的。"
"唉,爺爺墳上連一次也沒去過,我心上總覺得不大舒坦啊。"
"咱們總要去一次的,"尼克說。"放心吧,咱們總要去一次的。"蔡 慧譯
……《兩代父子》全文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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