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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陌生的天地

第3小節
海明威作品集作品

  [續那片陌生的天地上一小節]麼條獨木小舟。如今運河裏就沒有印第安人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才有可能。那都是飛禽銷聲匿迹前的事了。是打到野火ji前幾年的事了。就在打死大響尾蛇的前一年,他們看到這個印第安人撐著條獨木小舟,船頭橫著一只白頸白song的雄鹿,細長的鹿tui高高擱起,纖巧的蹄子形如一顆破碎的心,鹿頭向著那印第安人,一對漂亮的鹿角還只方具雛形。他們停了車,跟那印第安人打招呼,可是那印第安人不懂英語,只是咧嘴一笑,船頭的那只小雄鹿雖是死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方向正好直對著那印第安人。這樣的事在當時是可能有的,在其後的五年裏也還可能有。可如今還能有些什麼呢?如今已是什麼都不可能有了,只有他自己算是還在,只要事情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實現的希望,他就還得提出來。即使提出來不好,他也不能不提。不提就永遠沒有實現的希望了。他不能不提,提了也許才會有所憧憬,也許才會産生信心,也許將來才會實現。他心想:"也許"可是個醜惡的詞兒,特別是在你"雪茄煙抽到了盡頭"①的時候,用這個詞兒更要不得。

  "你身邊帶著煙嗎?"他問姑娘。"我還不知道那只打火機靈不靈呢。"

  "我沒試過。我還沒抽過煙呢。我心裏早已一點都不緊張了。"

  "你總不見得心裏不緊張就不抽煙了吧?"

  "是不抽。一般是不抽的。"

  "那麼把打火機打打看。"①有"山窮shui盡"之意。

  "好。"

  "你原先是跟誰結的婚?"

  "喔,我們不談他的事。"

  "是不談。我只是問問他姓什麼叫什麼?"

  "反正你不認識的。"

  "你真不想告訴我?"

  "不想,羅傑。真的不想。"

  "那好吧。"

  "我很抱歉,"她說。"其實原先的他是個英guo人。"

  "原先?"

  "他是個英guo人。不過我倒喜歡在這裏添上”原先”兩字。況且你不也用了”原先”兩字嗎。"

  "”原先”兩字挺不錯的,"他說。"比起”也許”兩字來可要強得多了。"

  "好吧。這話反正我也不懂,不過我相信你說的不會錯。我說,羅傑。"

  "嗳,小妞兒。"

  "你心裏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現在感覺良好。"

  "那好。我就把他的事告訴你。我後來才發現敢情他是個極放蕩的人。就是這樣一個家夥。他以前可從來沒有露出過一點口風,也從來沒有露出過一點形迹。一絲一毫都沒有。真的。你大概要笑我糊塗了吧。可他就是絲毫不露。看他還真是一表人才呢。你知道這種人表裏完全不一樣。後來這個底細就被我發現了。自然馬上就發現了。不瞞你說,是當夜就發現的。好了,這事就不說了,好不好?"

  "可憐的海倫娜。"

  "別叫我海倫娜。叫我小妞兒吧。"

  "我可憐的小妞兒。我的心肝。"

  "叫心肝倒也挺好聽的。不過小妞兒和心肝可千萬不能混叫啊。混叫一起就不好了。其實呢,說到這個人mama是認識的。我當時心想,mama怎麼事先也不給我通通風呢。她只是事後才說了句她倒從來沒有留心。我就說:”你怎麼也不多留個心眼兒呢。”她說:”這事我想你自有主見,也用不到我來管閑事。”我說:”你就不能給我通通風嗎?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來給我通通風?”她卻說:”寶貝兒,這事人家都以爲你自有主見。沒有一個人不是這樣想的。誰都只當你自己在這方面是壓根兒無所謂的,咱們這島上正道不張,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男女關系方面的事我當然以爲你都是知道的啦。”"

  她此刻簡直是直挺挺坐在他身旁一動也不動,說話也完全是一副平板的調子。她並沒有學著當時的口吻。她只是照搬當時的原話,至少都是她記憶中的原話吧。羅傑覺得那聽來也的確很像是原話。

  "mama的一張嘴可就是甜,"她說。"她那天對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聽我說,"羅傑說道。"我們把這些統統都丟開了吧。丟它一個精光。我們說丟就丟,就都丟在這路邊吧。你心裏有些什麼需要排遣,隨時只管對我說。可事情,我們現在已經統統都丟開了,徹徹底底丟開了。"

  "我就巴不得這樣,"她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態度嘛。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不談這事嗎。"

  "是說了。我真抱歉。不過說真的,我心裏倒是挺高興,因爲現在事情已經都丟開了。"

  "你真好。不過你也用不到這樣像念咒語、驅邪魔似的。你不用給我救生圍,我會遊泳。他呀,原先可真是一表人才,沒說的。"

  "痛痛快快說吧。你要是還想說就痛痛快快說吧。"

  "別這樣。看你這份優越感好厲害,不用擺上架子就是架子十足的了。我說,羅傑。"

  "嗳,布拉特欽。"

  "我可是深深愛你的,以後我們就不用再來這一套,好嗎?"

  "好,對。"

  "我真高興。讓我們來快活一下好不好?"

  "好極了。你看,"他說。"有飛禽了。算是見到了第一批飛禽。"

  左邊的沼澤裏隆起了一片柏樹地,俨然像個樹島,陽光照在黑沈沈枝葉叢中的飛禽身上,顯出了白se的身影。夕陽沈得更低了,禽鳥也都從天空裏飛來了,一個個白se的身影緩緩掠過,背後伸出了長長的tui

  "那是到樹林子裏來過夜了。白天都在沼澤地裏覓食。你注意看,兩只翅膀一收,長長的tui往前面一伸,那就是鳥兒准備著陸了。"

  "我們也會看到鹭嗎?"

  "瞧那不是?"

  這時期車已經停下,隔著漸漸黑下來的沼澤,可以看見林鹭一下下鼓著翅膀在空中飛過,打個回旋,都降落在另一個樹島上。

  "過去這種鹭棲息的地方可要近多了。"

  "說不定我們明兒早上還能碰上,"她說。“既然車子停著,要不要我給你調杯酒喝?"

  "還是一路走一路調吧。留在這兒要挨蚊子叮了。"

  他發動車子的時候,車子裏早已有了幾只蚊子,都是又大又黑的"大沼澤地種"。他打開車門,用一只手猛轟猛趕,就靠這一陣風,倒也把蚊子都攆了出去。姑娘在隨帶的包裏找出了兩只搪瓷杯,又拿出一起有紙盒包裝的白馬牌蘇格蘭威士忌。她用紙餐巾把杯子擦幹淨了,就連著紙盒從瓶裏倒了威士忌,再打保溫壺裏取出冰塊加上,然後沖上蘇打shui

  "爲我們的幸福幹杯,"她說著就把冰涼的搪瓷杯遞給他,他接過杯子慢慢地喝,左手把著方向盤照舊開他的車,向著如今已是一片昏暗的大路上駛去。稍過一會他把車燈打開了,馬上兩道亮光就老遠cha進了前面的黑暗裏。兩個人就一路喝他們的威士忌,這酒喝得正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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