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阿誠的龜上一小節]忙完家裏忙。半年下來人都累瘦了。的辛苦裏,有弟弟的前程。這,阿誠懂!
“啪哒”,電燈亮了。拉開燈又返身去燒飯。阿誠只聽見她說了一句:“屋裏這麼黑,也不怕把眼睛熬瞎!”……
飯菜上了桌,阿誠剛好把那三道算術題做完。他捧著本子遞給檢查,
掃了一眼,點了點頭,他這才敢坐下去吃飯。
紅糙米飯,炒四季豆,阿誠吃得挺香,吃著吃著,他忽然想起口袋裏的小!它也餓了吧?便把它掏出來,放在桌沿上,捏了一撮米飯喂它。
“那是個什麼東西?”坐在對面的冷冷地問。
“小。”
“哪兒來的?”
“捉來的。”
“原來你放了學就捉去了,怪不得沒完成作業呢?都四年級了,還貪玩兒,扔了去!”
“我不……”
“你不扔我替你扔!”伸手要抓小
,可卻停在半路了——
小大概真的餓了,它聞見米飯的香味,它從殼殼裏探出了頭,伸出了尾巴和四條
,小小心心地向前爬去,它那三角形的頭頂和又短又細的小尾巴,都是黃褐
的:四條
嫩紅嫩紅,就像穿了四只小紅
靴。它扭著頸子左顧右盼,兩顆點墨似的小眼睛亮亮晶晶。
吃驚地看著小
。她也從來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
吧?
爸爸放下筷子,用幹樹枝似的手指捏起小(它立刻把頭、尾和四肢縮了回去),看了看它那紅燦燦的腹甲,枯瘦的臉上浮出了漣漪似的笑紋:“這是靈岩八板
,最難得的呀!這種
除了咱靈岩島,哪兒也沒有!雌
一年只生一個蛋,又難免叫蛇蟲鳥兒叼去,就越發稀罕了。所以它們也知道珍惜自己,能把殼殼閉得嚴絲合縫……”自從
去世後,爸爸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直到又“嘿兒喽嘿兒喽”喘上來才住口。
“叫阿誠……養下吧!”
雖然對阿誠嚴厲,對爸爸可是順從
貼。聽爸爸許可阿誠養下小
,她只嗔怪地盯了弟弟一眼,便到院裏拎進個半截子破甕。說:“就養在這裏頭吧。”
“哎!”阿誠脆生生地答應一聲,上去接過破甕。他把它斜靠在屋角落,又舀了半瓢灌進去。這樣,那傾斜的甕底,就上有“陸地”,下有“湖泊”了——
不也是兩棲動物嗎?
盡管有“陸地”有“湖泊”,小的世界畢竟太狹小,太憋悶了。不久,它就生了病,一條前
上長出了一個瘤子。嫩紅
鱗片鼓脹起來,像個小櫻桃。阿誠撈來小魚小蝦喂它,它不吃,懶洋洋地趴在甕裏,合著眼膜一動不動。阿城急了,跑到田裏找回爸爸來。爸爸用針挑破那個瘤子,擠出一
紫黑
的淤血。過了幾天,小
才又有了活氣。
阿誠認爲:要保持小的身
健康,就得讓它到陽光下去散散步。小
被放到了院子裏,清新的空氣和明亮的陽光,使它感到十分舒服。起初,院子裏的公
、母
紛紛啄它,但大黑把它們趕得咕嘎嘎飛散了——懂事的大黑知道阿誠喜歡小
,所以也變得對它很友好。
漸漸地,小認識了阿誠。每天下午,它總是盼望著阿誠那兩顆又大又黑,幾乎不見眼白的眼睛,像星星那樣出現在它頭頂上:他喂飽它便把它從甕裏拿出來,放到院裏去讓它散步。爸爸和
收工回來了,小
就揚起頸子表示歡迎,似乎也認識了他們。
爸爸低頭看看小,慈愛地笑了。
說:“這小東西倒也知道戀人哩!”清秀的臉上也漾出淺淺的笑容。
阿誠很少看見笑。繁重的農活,做不完的家務,忙得她沒工夫笑呀!現在,小
引出了
的笑容,阿誠感到很得意。其實,近來
愛笑另有原因——她和爸爸承包的那十二畝稻田,苗情比往年強許多,綠盈盈一片。
正在做著一個豐收的夢呢!
一場強臺風,撕碎了的夢。
那風啊,以每秒七十米的速度,挾帶著暴雨,攪得天昏地黑,似乎要把靈岩島從海中拔起,卷到天上去!老師帶著學生剛逃出教室,教室便在他們身後轟隆隆坍塌了。場上碗口粗的棕榈樹連根拔起,籃球架子從這頭滾到那頭……全校師生趴在
場中央,一動也不敢動,誰站起來就會被暴風雨掃倒……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風雨驟然停息,就像有一萬只凶惡的虎狼,嗥叫夠了,糟踏夠了,得意而去……大家爬起來,呆怔怔地望著變成一片廢墟的校舍。校長突然吼喊一聲:“別站在這兒發呆了,快都回家去看看吧!”大家這才呼啦啦跑散。
阿誠到家一看,三間茅草土坯房變成了一堆泥土。院裏的窩不知刮到什麼地方去了,公
母
們擠成一堆在角落裏打戰。大黑垂頭喪氣地走過來,用
漉漉的尾巴掃他的
,同時向那堆房土輕聲嗚咽。阿誠心裏一動,忙去用手刨那堆房土,他拼命地刨啊,刨啊,終于在一堆碎甕片下刨出了他的小
。他在一個小
坑裏把它身上的泥土洗幹淨,叫著:“
,
,
!”小
立刻從堅硬的殼殼裏伸出頭,點墨似的小眼睛充滿喜悅地望著阿誠,好像向他報告:我一點兒沒受傷,請你放心吧!
阿城跑到田裏,去找爸爸和。
爸爸團在田埂上,腦袋埋在窩裏,泥人似的一動不動。
挽著褲腳站在
田裏,不出聲兒地淌眼淚——那一大片綠盈盈,早已抽穗豐收在望的稻田,那灑過爸爸和
的許多汗
,正要用金
的谷粒回報他們的十二畝包産田,被暴風雨攪得稀爛!渾沌沌一片,看著叫人頭暈……
爸爸抗不住這沈重的打擊,終于病倒了。把他背到隔壁老姑家。她家房子是石頭壘的,只被臺風掃掉一層瓦。爸爸躺在
上,急促地喘著,還帶著“嘿兒喽,嘿兒喽”的
音,就像
膛裏塞滿了棉絮,老姑煮了一碗鮮白果湯,
一勺一勺地給爸爸送下去。到了晚上,爸爸卻喘得更緊促、更嚇人了。
抓住老姑的手,帶著哭腔說:“老姑,送爸爸上醫院吧!”
“恐怕醫院也房倒屋漏,收不得病人喽!”老姑愁苦地說。她忽然轉向阿誠:“阿誠,你不是養了一只麼?聽說
板膠是治哮喘的偏方,快拿出來!”
阿誠渾身一震,不由得捂住袋,驚恐地退縮了兩步。但是,他看到
在用混合著責問和悲戚的目光刺著自己,又看看爸爸那張土
的,不住抽搐的面孔,還是掏出了他心愛的小
,默默地交給了老姑。
這時,爸爸說話了:“我什麼也……吃不下。”他蠕動著紫的幹裂的嘴
說:“留到……明天吧。”……
深夜,阿誠睡醒一覺,見仍然坐在爸爸的
沿上守著。
一樣的月光從破漏的屋頂灑下來,她那張清秀的臉白得像張紙,凹陷的眼窩像紙上的兩個洞。阿誠下了
,想叫
去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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