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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船

現代名家作品

  常新港 1957年出生。河南栾川人。著有小說集《獨船》,中篇小說《夢之門》,長篇小說《青春的荒草地》等。

  在北方,這種河流數不過來,地圖上找不到。小黑河,就是這樣一條河。

三獨

  幾年前,這裏連下了幾天罕見的暴雨,河槽裏的shui一下子盛滿了。中午時,河岸上站著一個婦女,手端著一大盆髒yi服。她在岸邊來回走了幾趟,怎麼也找不到埋在河邊上的平平的大青石。那青石上常站著洗yi的和釣魚的人。

  她終于按著熟悉的、被人們踩硬的土路走向shui邊,找到了那塊青石。青石只露著一個邊角,其余部分都被shui淹沒了。她tuo下黑布鞋,赤著腳踩在青石上。她回身把兒子的yi服拿在手裏,剛一蹲下,腳下的大地好像滑動了。她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落入shui裏,被急流卷走了。原來青石被shui沖得松動了。

  岸上有人看見,急忙呼喊著,追趕著shui裏若隱若現的人蹤向下遊跑去。shui,太凶猛了。沒有人敢貿然tuoyishui。在下遊,一個河灣chu,這女人的屍ti被打撈上來。蒼白的手還抓著兒子那件不大的shi漉漉的yi服。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這女人的丈夫張木頭趕到了,一手握著妻子遺落在岸上的一只鞋,一手捶打自己的song口,重複地唠叨著:“我要是在,你就不會死……”

  有人扶著張木頭的肩:“張大哥,別難受了。大夥不是不救,如果有船,大嫂也許能救上來。單靠人下shui救,誰也別想活著從shui裏爬上來。”

  “我不信,我不信。我來晚了,我要是在,你不會死的!”岸上,回蕩著張木頭哭啞了的聲音。

  不久,人們發現河面上出現了一條船,這是小黑河上的第一條船。挂在船幫上的槳,是用紅漆仔細塗抹過的。有人看見,這條船的主人張木頭和兒子張石牙經常坐在小船上,漂向下遊,下好夜網。然後,父子倆背著纖,拖著船,逆shui而上。第二天,再劃船去取魚。

  村裏實行生産責任製,開始分地時,張木頭包了河邊上的一塊shui田。他不顧村上人的勸說,決計把家遷到遠離村子的河邊。

  張木頭斷絕和人們的一切交往,一心一意守著自己的獨屋、獨船,還有獨生兒子張石牙。

  “爸爸!這兒離鎮上中學太遠了。咱們搬回村裏去吧!”有一天,張石牙跟父qin說。因爲他要上中學了。

  “遠了好!”張木頭眼睛看也不看兒子,幹巴巴回答他。

  “我要走很多路!”兒子解釋。

  “兩條tui生著,就是走路的!”張木頭頂著兒子。

  “我沒有伴!”

  “一天見不到一個人影更清靜!”張木頭沒注意到兒子那束怨恨的眼光,“去!到河邊守著船,別讓人隨便用!聽沒聽見?快去!”

結怨

  人們疏遠了張木頭,盡管他是一個比以前更加勤勞能幹的人。

  有一天,張木頭赤著泥腳,從shui田裏走出來,把手搭在額頭上,往河上一望,發現船樁上系船用的纜繩搭拉在shui上,船沒有了。他心裏一驚,飛快地順著河岸向下遊跑去。在河流轉彎的地方,看到了那只船。船上有幾個穿褲頭的半大孩子,正四仰八叉躺在船板上,一邊哼著歌,一邊舒服地曬著太陽,任船向下遊漂去。

  張木頭臉發青,怒吼了一聲,嚇得幾個孩子翻身從船板上站了起來。他們一看岸上奔過來的漢子,以及那身結實的黑疙瘩肉,心裏暗暗叫苦,有人認識張木頭。

  “王猛,王猛!快靠岸,快靠岸!”幾個孩子慌張地向握槳的那個孩子叫起來。

  “怎麼啦?”那個叫王猛的孩子回頭望了望,看見岸上的張木頭已經tuo去了yi服,正准備下shui,便叫起來:“你們怕啥?他咬人咋的?別怕!”

  “這船動不得,誰動他的東西,他就跟誰拚命。天!這回讓他撞見了!”幾個孩子把yi服纏在脖子上,下餃子一樣跳下shui,向岸邊遊去。一上岸,頭不回,撒開腳丫跑了。

  王猛,這個愣頭兒青,正是啥都不服氣的年齡。他仍舊坐在船頭上,看著張木頭揮著兩條黑魚一樣顔se的胳膊,劈開頂頭lang,向船遊來。當他看清張木頭那氣勢洶洶的臉時,他心虛了,想把船劃開去。但,張木頭是從船的前頭遊來的,已經把船攔住了。

  王猛糊裏糊塗地被張木頭從搖晃的船上掀下shui,好半天才在shui裏辨認出岸邊的方向。虧得這是shui勢平緩的地方,沒有大lang頭。王猛還是灌了幾口渾shui,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快要抽筋的腳尖才觸到岸邊的淺灘。他哆嗦著爬上岸,一屁gu坐在地上,又吐又喘,擦了一把臉上的shui,看見那條船停在不遠的挂同chu,張木頭正得意地扯起一條大狗魚,根本沒把他王猛的生死放在心上。這老家夥太少見了,簡直沒人味!

  王猛憋足勁,對船上的張木頭喊:“你個老不死的,等我長大了,非把你的船用斧頭劈碎了當柴燒!老東西!”

  張木頭被罵得在船上直跳腳。突然,他喊了一句:“石牙子!你給我抓住這揮小子。”

  王猛回頭一看,岸上正奔過來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嚇得他氣沒喘勻,匆忙站起身,邁動著疲勞的tui跑了,還回頭惡狠狠地瞪了石牙子一眼。

  石牙站住了。剛才王猛仇恨的一瞥,使他心裏很難受。剛才父qin把王猛掀下shui的情景,被他看到了。他同情父qin,又恨父qin做事太絕。

隔閡

  張石牙扛著行李,一走進陌生的學生宿舍,就感到一gu冷意,把初上中學的新奇和興奮的情緒沖淡了。有幾個同學對他冷冷的,把上鋪一個漏雨的角落讓給了他。他聽見下鋪幾個學生小聲嘀咕:“他爸就是張木頭!”“對!他沒有ma!”

  “河邊上那間獨屋是他家的!”

  “還有那紅槳獨船也是他家的!”

  “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拍了拍張石牙的chuang鋪,“洗洗臉!”那人端著一盆shui

  張石牙心裏湧出一gu感激之情,急忙從上鋪跳下來。

  當四目對視時,張石牙愣住了,這個端shui的人就是被爸爸從船上掀下shui的王猛!王猛長著一頭刷子樣直立的頭發。

  王猛也認出了他,扭頭把一盆shui“嘩”地潑到門外。

  以後,張石牙感到了王猛在同學中的權威xing。他越來越感到自己孤獨了。

  出早cao,沒人叫他。

  他的yi服從晾yi繩上落下來,沒人拾。

  踢足球時,場上明明缺少隊員,王猛也不讓他上場。

  一天,張石牙一進宿舍門,迎面掉下雨點。低頭一看,白褂上染上一小串藍墨shui

  “你怎麼能這樣?”張石牙看見王猛正在擺弄手裏的鋼筆。

  “對不起,我的筆不出shui,甩了兩下,湊巧你進來。”

  張石牙忍住了。

  下午踢足球,人太少了,王猛才讓石牙上場。石牙憋足勁玩命踢,想讓同學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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