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宏猷 1950年出生。湖北鹹甯人。著有長篇小說《一百個中孩子的夢》,小說集《湖畔靜悄悄》,報告文學《長江旋風》等。
他,十歲。某市私立學校小學四年級學生。在這所遠在市郊、學生全部住宿的“貴族學校”裏,不少學生都配有“call機”(尋呼機),有的還配有“手機”(移動電話)。今天,他的call機突然不見了,一直到睡覺前,還沒有找到……
“(口瞿)(口瞿)……”是什麼在頭細聲細氣地叫了,像草叢中的蛐蛐兒在夏夜裏輕輕吟唱,又像是他的call機在枕邊急切地呼喚。他習慣地摸了摸枕邊,空空的,枕頭下,也是空空的,每天放在枕頭邊伴他人眠的call機突然失蹤了。
“洋蛐蛐”還在(口瞿)(口瞿)地叫。寢室裏的小夥伴們都被吵醒了。他聽見上鋪的小胖在呼哧呼哧地翻身,小胖肯定也閉著眼在摸他的call機吧?
他的眼皮好好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雲裏下墜,在
裏飄蕩。他聽見上鋪的
板在嘎吱嘎吱響,小胖還用手機給家裏回電。
“……喂,是我,嗯,嗯……我忘了……哎呀,!你別再深更半夜裏‘呼’我了!還要不要人睡覺哇?”
小胖的是個好胖好胖的富婆。小胖的
要小胖每天給她打三次電話:早晨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小胖常常忘了打電話,他的
就不停地“呼”他,讓他的call機“(口瞿)(口瞿)”地叫個不停。
小胖的洋蛐蛐兒一叫,同學們就拍手笑著嚷起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胖打電話!”
小胖則搬出他的“殺手锏”,漲紅著臉喊道:“誰再嚷,我就不借手機給他玩了!”
這一招果然厲害,許多同學果然就不嚷了。學校裏也有電話,一部在教導,一部在校長室。一到晚上,電話就全鎖上了。你光有call機有什麼用呢?知道了是誰在“呼”你,還得趕快找部電話“複機”呀!
小胖的手機當然就成了寶貝。
大夥兒還是想家。
大夥兒還是盼著和老打電話。
他的call機是“摩托羅拉”,是名牌,是外貨呢。可以(口瞿)(口瞿)地呼叫,可以一早一晚告訴你當天的天氣預報,還可以用中文顯示呼叫你的人的留言。
“蘋果要洗幹淨削皮後吃。”這是老的留言。老
的留言最啰嗦了,“天涼了要多穿
服”呀,“天熱了要多喝
”呀,唠唠叨叨的。當時說來住校,就是想躲開老
的唠叨,誰知老
用call機又把他給拴上了。
“今晚我有事小王來接你”。這是老爸的留言。老爸除了周末給他一個留言,從來不呼他。老爸是總經理。總是很忙。總是晚上有事,陪客人喝酒呀,洗桑拿呀,打保齡球呀,很忙很忙。小王是老爸的司機,每逢周末開轎車來接他。有時他也給老爸打一個call機,並且留言。留言很簡潔,只有四個字:“錢用完了”。于是周末小王就給他帶一個信封來,信封裏裝的當然是錢。他從來不數。要買東西時就抽一張百元大票。他和爸爸很少見面。他和爸爸之間只剩下“留言”。
更多的“留言”,則是同學們之間互相亂開玩笑留下的:
“你的柔情我永遠不懂”
“讓你個夠”
“今晚十點老地方見”
留言人呢,不是“張倩”就是“李娜”,還有“劉酋”或者“馬莉”,總而言之,都是女孩的名字,有的就是本班的女同學。他心裏明白,這些全都是班上那幾個壞小子偷偷幹的,說不定還有上鋪的小胖。有一次小胖鬧肚子,動不動就往廁所裏跑。他瞅准小胖跑進廁所的時候,用小胖的手機給小胖打了一個call機,並且留言:“蹲穩啰,別趴下”,留言人呢,自然是“愛你的人”。
“(口瞿)(口瞿)……”不知是誰的call機響了。
他習慣地把手伸向腰間。
所有配帶call機的同學都習慣地把手伸向腰間。
配帶call機最討厭的就是這“(口瞿)(口瞿)”的“蛐蛐兒”叫,尤其是在公共場所裏。“蛐蛐兒”一叫,你就得從腰間取下call機,看看是不是有人呼你。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習慣,就成了一種神經質。有次在浴室裏洗澡,突然聽見“洋蛐蛐”叫了,他習慣地去摸腰間,卻摸了一手的肥皂泡沫。唉,渾身上下都得光光的了,哪有什麼call機呢?他正覺得好笑,一看四周的同學,都閉著眼,一邊淋浴,一邊在腰間摸肥皂泡沫呢。
好像是在課堂上。
好像是上語文課。
周老師講得正起勁,卻聽見“洋蛐蛐兒”(口瞿)(口瞿)地叫了。
周老師最討厭學生上課帶call機了。周老師曾反複強調上課不准帶call機。
可是call機卻響了。
周老師鎖緊了眉頭。
誰帶了call機了?嗯?誰的call機在叫?
沒人吭聲。沒人承認。可是“洋蛐蛐兒”還在細聲細氣地叫。
是不是要我動手哇?嗯?
可不能讓周老師“動手”,周老師一“動手”就壞了。有一次,他上課偷偷地玩電子寵物,給電子“喂面條”,被周老師發現了。周老師一把奪過電子
,順手就扔到了窗外。
現在,周老師握著書,倒背著手,像一個機警的獵人,正聚精會神地准備捕捉獵物。
可“獵物”也夠狡猾的。周老師走到東,它在西邊(口瞿)(口瞿)地叫了;周老師撲向西,它又在南邊嗲聲嗲氣地唱了起來。
而且由“獨唱”變成了“男女聲二重唱”。
而且由“二重唱”變成了“小合唱”。
(口瞿)(口瞿)(口瞿)(口瞿)。
(口瞿)(口瞿)(口瞿)(口瞿)。
教室裏的call機響成了一片。
周老師的臉也氣得變了顔了,剛開始是桃紅,然後是紫紅,然後又變成了醬紅。他把課本重重地一扔,正准備大發雷霆,突然間,他的腰間也(口瞿)(口瞿)(口瞿)(口瞿)地響了。
周老師頓時怔住了。
同學們也都怔住了。
周老師從來沒配過call機呀,這“洋蛐蛐兒”怎麼蹦來蹦去最後蹦到他的腰上去了呢?
所有的“蛐蛐兒”突然都不叫了,只有周老師腰間的“蛐蛐兒”還在唱,唱得那麼陶醉,唱得那麼溫柔。
周老師笨手笨腳地把call機取下來,盯著它仔細地看了看,又氣又惱地問道:“這是誰的call機?這是誰的call機?”
不知怎麼地,同學們的目光刷的一下射向了他,連小胖也奇怪地盯著他。
喂,盯著我幹嗎?我臉上又沒有卡通!
可是,一道道目光仍然含著古古怪怪的笑意,像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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