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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門島》第八章、屏風詩謎

橫溝正史作品

  千光寺慘劇發生後的第二天清晨,獄門島上濃霧彌漫。

  大雨在黎明前就停了,霧氣濃得把整個獄門島包圍住。山上的千光寺就在這片煙霧裏若隱若現。

  黎明時分,金田一耕助聽到正殿的誦經聲,突然醒了過來。

  此時,寺院門是關著的,屋裏很暗,只有從遮雨棚裏透進來幽微的曦光與飄浮的濃霧,使房間的每個角落看起來都有點虛幻。

  他揉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枕頭邊的手表。

  天哪!已經八點多了!今天早上連和尚都起晚了。

  金田一耕助趴在榻榻米上,伸手拿起枕旁的香煙並點上火,雙手支著臉頰,邊抽煙邊聽和尚誦經。

  濃霧中的木魚聲不知爲什麼竟顯得特別空洞、寒冷,仿佛冷得直透人心似的。

  金田一耕助仍在想著昨晚的命案,他很想跑到古梅樹下,把真相查個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睡眠不足的關系,他的腦子裏一片混沌,糾結的思緒在腦中升騰起伏,卻怎麼也找不著頭緒。

  他想起chuang,卻又迷戀被窩裏的暖意,這gu慵懶的心情再加上呆板的木魚聲,好像在引人繼續懶散下去。金田一耕助就在這種懶散的氣氛下,又點上一支煙,支著臉頰,無精打采地看著枕頭邊那扇可以折成兩片的屏風。

  兩三天前的晚上,了然和尚說島上一到半夜就很冷,特意送來這扇屏風給他用。

  這扇屏風像洋娃娃用的屏風一樣,小巧精致,十分可愛,整面屏風上貼著木版字畫,上面好像寫著古時候的俳句,有些文字又好像是連句,因爲字ti相當奇怪且又歪歪斜斜的,所以金田一耕助只能認出幾個像“哉”啦、“呀”啦這些漢字而已。

  屏風上共貼了三張se紙,se紙上面還繪著不知道是和尚還是什麼風流雅士的畫像,右邊兩張畫的則是戴著宗匠頭巾、身穿黑se和服的人物。從他額頭上的三道皺紋來看,應該是個老人吧!兩人的姿勢雖不同,但從線條輪廓上看,卻蠻像是同一個人;至于左邊se紙上的那個人,似乎是個很沒教養的男人。

  看,雖然他也穿著和服,卻敞著前襟,甚至連肚臍都可以看到,而且還光著頭,露出tui毛盤tui而坐,簡直就像個海盜一般。

  三幅畫像上面,都用潦草的字ti寫著類似俳句的字眼,這些字比寫在襯紙上的俳句還難認。

  金田一耕助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該去認這麼難懂的字,可是又無法集中自己的精神去探索昨晚的命案,爲了壓抑這gu焦躁不安的感覺,他試著讓自己靜下心來,努力想看懂這些字句。

  他先從右上方的句子看起,只見那些句子好像都是用平假名寫的,上下都有五個音,即使看出各有五個音,卻仍看不懂那些句子說的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努力地在如同是梅雨過後鑽出泥濘土地上的蚯蚓般的字迹裏上下巡視著,搞不清楚究竟哪裏是頭,哪裏是尾。終于,他死心了。于是他換了個姿勢,改往作者名字那裏看去,終于讓他找到兩個像是落款的地方。

  他仔細地看了看,突然發現名字的下方寫著“抄”這個字,這下子他恍然大悟,原來這張se紙不是作者自己寫的,而是抄某位大師的句子;他再仔細一看,其他兩張se紙落款的地方,下面也都有“抄”這個字。

  可以看出,這三張se紙都是同一個人寫的。金田一耕助像是找到竅門一般,盡量在三張se紙中找出還算是能看得懂的字,終于讓他看出“極門”兩字。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開始對自己辨認怪字ti的能力感到有些自滿起來。

  “極門”這個雅號,毋庸置疑是取自于獄門島這三個字而來。可以想見畫這張se紙的人,一定是獄門島的居民了。

  不過盡管有了初步概念,但不知道作者是誰,也是枉然,因此,他很想認出作者的名字。

  這名字是用平假名寫的,有三個音,右邊兩張se紙也有相同的字。仔細一看,戴著宗匠頭巾、穿著十德眼的這兩個人像,可以確定是同一個人。金田一耕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讀出那人的名字是“芭蕉翁”三個字。

  “原來是芭蕉啊!”

  金田一耕助費盡力氣才弄懂的名字,竟然是被部分俳句詩人尊稱爲神的松尾芭蕉老翁,真令他感到有點掃興。

  不過既然知道這是芭蕉的句子,那就容易讀了。

  金田一耕助重新閱讀上下兩句徘句,一邊揣測著這些字的意思,最後他終于搞懂了,原來上面寫的是:

  頭盔壓頂蟲嘶鳴……

  金田一耕助因爲看懂了這一張,心中不覺十分得意,便又再往下看。

  與女一家荻和月……

  這兩篇都是出自松尾芭蕉的紀行詩集《奧之細道》的句子,金田一耕助在中學課本中就已經讀過了。

  搞懂了右邊這兩張之後,就只剩下左邊一張了。

  這一張從畫像來看,可以知道應該不是松尾芭蕉,松尾芭蕉不會這麼沒有教養,而作者的名字既不是老翁,也不是芭蕉,不過既然右邊是松尾芭蕉的句子,左邊的句子想必也是出自可以跟松尾芭蕉媲美的大師作品才對,作者總不會用一些不入流的作品來羞辱大師吧!這麼一想,金田一耕助便開始回想古代大師的名字,後來終于想起是“其角”的名字。

  “原來是其角……唉!爲什麼要寫這麼難懂的字!”

  金田一耕助從鼻孔裏噴出忿忿不平的哼聲。他只知道其角在橋上曾跟大高源吾有過一次禅問而出了醜,至于他的詩句金田一耕助就不太清楚了,因此,他對辨認這段詩句沒有多大把握。

  “這俳句的起句是什麼呢?對了,是‘殘年殘生寒如shui’。”

  金田一耕助核對屏風上的字迹,再與記憶中的其角詩句相印證,終于讓他找出兩三句其角的句子。

  “松影明月更添愁……沁涼兮星流曠野,星垂平野心似shui……咦?好像也不是這兩句。其角到底寫些什麼啊?”

  金田一耕助有些心煩意亂,他好不容易才看出句子中的幾個字,又絞盡腦汁終于認出“可那”兩個字,而其他字雖都是漢字,卻怎麼看也認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正百思不解時,忽然聽到有人喊: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典座了澤在僧房叫他。

  了澤這一聲呼喚,把金田一耕助對搞懂屏風上究竟寫些什麼的那份執著勁頭打散了。

  “金田一先生,您還沒起chuang嗎?”

  這卻是派出所巡警清shui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聽到清shui的聲音,立刻從被窩裏爬起來,他覺得此時見到那一臉絡腮胡子的清shui,有gu特別qin切的感覺。

  “請、請等一下,我馬上就起。”

  金田一耕助慌張得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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