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亞密安的一家客棧……亞森·羅平第一次恢複了知覺。克拉瑞絲在他頭守候,勒巴努站立一旁。
兩人在談些什麼。羅平閉著眼睛聽。他聽到他們一直在爲他的生命擔憂,而現在危險期已經過去。從他們繼續的談話中,他才知道了死石寨那夜曆險的經過。德珀勒克下來之後,船上的人認出不是自己的老板,于是一陣慌亂,接著就是短促的搏鬥。克拉瑞絲撲向德珀勒克,結果肩上挨了一槍,受了傷。德琅勒克向河岸跑去。
格羅內爾追著向他開了兩槍。勒巴努沿梯而上,找到了昏倒在地的羅平。
“真險,不知他怎麼竟沒有滾下懸崖。”勒巴努說,“他躺的地方稍微四下一點,可畢竟是在陡坡上。他已經昏迷不醒,可十個指頭還是牢牢抓住了地面的石頭。
幸虧我上去得及時!”
羅平努力傾聽。他集中他那尚未完全恢複的意識,想要抓住幾個片段,弄懂它們的意思。突然,他聽到一句可怕的話語,那是克拉瑞絲的哭泣;又過了18天,挽救兒子生命的寶貴時間又減少了18天!
已經過了18天!這個數字使羅平大吃一驚。他一下子心灰意冷了,覺得自己再也來不及恢複健康了,再也不能跟他們鬥下去了;吉爾貝和沃什勒再也不能擺死亡的命運了……于是他又失去了知覺,接著是發高燒,說胡話……
時間又過去了好幾天。這一陣恐怕是羅平一生中最不堪提起的日子了。他已恢複知覺,有時思維還相當清楚,所以可以很好地分析當時的形勢。可他把種種事物聯系起來思考時,就很吃力了,他無法去指導自己的夥伴們應當如何行動或不應當如何行動。
他每當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時,總是發現自己的手被克拉瑞絲握著。在那高燒纏繞的半醒半眠的狀態中,他不停地向她說些古裏士怪的話,既有溫存的言語,也有沖動的喝鬧。有時他哀求她,有時又感謝她,還不時稱頌她在無盡黑暗中使他看見了光明……
過了一陣,他平靜下來,卻全然忘記了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于是就打哈哈說:
“我又說胡話了,是嗎?我一定很可笑!”
克拉瑞絲沈默不語的態度,使羅平知道自己發燒時一定胡說了些什麼……而且她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些什麼。她對病人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充滿了深情,並時刻關注著他的安全。傷情稍有變化就令她心驚肉跳。然而,這一切都不僅是沖著他本人的,更是沖著吉爾貝的救星的。她急切地希望他迅速康複。他究竟要到何時才能重新投入戰鬥呢?而今每過一天都意味著丟失一線希望。到了這個時候,還滿懷希望地守候在他身邊,是不是發瘋呢?
而羅平心裏不斷地默念著“我很快會好的……我很快會好的……”。他堅信這種祈禱會使他的傷勢好轉。
可是,他仍然不得不一連幾天躺在上,一動也不能動,以免弄壞傷口或神經過于興奮。他還盡力克製自己不去想德珀勒克。可這個魔鬼的身影卻總是萦繞在他的頭腦中,揮之不去。
一天清晨,羅平終于醒來,感覺大大好轉,傷口基本痊愈了,溫也恢複了正常。一位朋友的私人醫生每天從巴黎趕來給他看病,並保證說再過兩天他就可以下
活動了。從這天起,他開始讓人把他推到敞開的窗子前呼吸新鮮空氣。他的同伴和梅爾奇夫人這幾天正好不在——他們三人都出去了解情況去了。
溫暖的陽光和宜人的春風,又把生命的活力帶回他身上。他又恢複了思考能力,往事又順序地一件件排列在他的腦海裏,思路也清晰起來。
那天晚上,他收到克拉瑞絲發來的一封電報,說情況日益嚴重。她們三人暫時要留在巴黎不能回來。這個消息令羅平心煩意亂,徹夜不眠。情況又有了什麼變化呢?
第二天,克拉瑞絲回來了。她面蒼白,兩只眼睛哭得通紅。她疲憊地坐下來,消沈地說:
“撤銷原判的上訴被最高法院被駁回了。”
他抑製住自己的感情,驚訝地問:
“您對這種上訴還抱著希望麼?”
“不,沒有,”她說,“可不管怎麼說……我總是覺得還有一線希望……就禁不住……”
“是昨天駁回的嗎?”
“不,已經8天了,勒巴努一直瞞著沒告訴我。我又不敢去看報。”
羅平說:
“可能還有赦免的希望……”
“赦免?難道他們能赦免亞森·羅平的同夥?”
她滿懷憤怒和痛苦地說出這句話。羅平沒有在意,只是繼續說道:
“他們可能不會赦免沃什勒,……但人們會憐憫吉爾貝,會憐憫他的青春……”
“誰能憐憫他。”梅爾奇夫人絕望地說。
“您怎麼知道?”羅平問。
“我見到了他的辯護律師。”
“您見到了他的律師,那麼,這是他對您說的……”
“我告訴他我是吉爾貝的母。我問他如果法庭了解了吉爾貝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對判決産生影響……哪怕緩期也行。”
“您真這樣說了?”他輕聲地說,“那麼說,您是承認了……”
“吉爾貝的生命高于一切。和他的生命相比,我的姓氏有什麼了不起!我丈夫的姓氏又有什麼了不起!”
“可您還有個小亞克呢!”羅平反駁道,“難道您忍心讓他成爲一個死囚犯的兄弟嗎?這將會毀掉小亞克的一生!”
她低頭不語。羅平又問:
“律師是怎麼對您說的呢?”
“他說,就是承認一切,對吉爾貝也無濟于事。我表示堅決不同意。但我看出,他對此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赦免委員會最終將決定執行死刑判決。”
“就算赦免委員會這樣決定,可還有總統呢。”
“總統一般不會反對委員會的決定。”
“但這一次他不會同意。”
“怎麼說呢?”克拉瑞絲問道。
“這次我要對他施加影響。”
“您如何去施加影響?”
“以‘27人’名單作爲交換條件。”
“您得到名單了?”
“還沒有。”
“那怎麼?——”
“我會得到的。”
他的決心並沒有動搖。他用自己的鎮靜和自信來證明自己威力無比的意志。
可她只是稍稍聳了聳肩,不太相信他的話。
“如果達布科斯沒有把名單拿走,那麼現在只有一個人能夠對總統施加影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德珀勒克……”
她心不在焉地慢慢說出這句話來。這不禁使羅平渾身發抖。難道她現在還想—
—過去他常覺得她有這樣的想法——去見德珀勒克?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求他救吉爾貝?
“您已經向我……
水晶瓶塞 09、黑暗徘徊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